启程二

我从没有见过月亮，准确来说，是从不知道多久前起，月亮消失了。

　　起初“月亮消失”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因为科技飞速发展所带来的光污染，月亮早就不那么引人注目。

　　直到第一个人喊出:“月亮消失了！”人们才猛然醒悟:他们失去了月亮。

　　失去月亮的第一年，各种与月亮相关的文创都热度起飞；失去月亮的第二年，月亮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谈论；失去月亮的第三年，学生的课本中删去了所有与月亮有关的诗句和文章。

　　连“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句诗，都是我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口中听来的。

　　……

　　那一瞬间，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一下子冲进脑袋，心跳得很快，却也冷得可怕。

　　我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月亮上离开:冷静，冷静下来……我尝试做了几次深呼吸——效果不错，虽然心跳仍然过快，但不至于震得耳膜一鼓一鼓了。

　　月光很亮，几乎将整个办公室照成白色。

　　我很快挪到了墙角，那里可以监视窗外但不会一抬头就和月亮大眼瞪小眼，现在，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梳理一下现状。

　　首先，根据邮件中的内容，这场考核中至少有两个阵营:一是“佩戴十字心形饰品的人”，他们大概率是好人，也就是主办方安排的人员。但也有疑点，如果说是主办方的人，为什么要用“十字心”这样模糊且容易被忽视的物品作标志？并且从邮件中的描述来看，显然不是每一个考场中都有“十字心”，能否碰见他们更多取决于运气，这又是否会对考试造成一些不公平的影响？

　　二是能伪装成身边人的“牠”和未佩戴十字心的黑衣人“祂”——还不确定是否处于同一阵营，不过看起来都是对立面，暂且放一起好了。

　　从文中来看，“牠”的危险程度较低而且很好分辨，那么还是先放下“牠”，来聊聊我真正担心的东西——“祂”。

　　“祂”值得注意的点很多。第一，“祂”身着黑色服装，但同时“十字心”也可以穿着黑衣，这无疑增加了眼瞎的概率，还是说两者的黑衣有很大的区别可以让人一眼分辨出来？目前不得而知。

　　第二，斜月的出现可能意味着你的身边有祂，那，圆月呢？为什么全文都没有提到圆月，圆月的出现又代表着什么？未知远比所谓的黑衣人更可怕。

　　在报考前，我通过一些正规或不正规的途径搞到了一些有关“群星之邀”的信息。说实话，在了解过后，我认为这不像是一场考核，更应该说是一场由各界提供帮助的委托。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所有的考试项目都并非人为，而是让考生参与真实的事件并解决事件，里面的敌人也都是真正的敌人，并非是主办方假扮，甚至有一些敌人连主办方自己都没搞明白，纯纯是把考生当大学生——便宜又好用，打白工呢。

　　所以不能抱着“反正只是一场考试”的心态去随便应付，不然真的会出事。

　　现在姑且认为任务目标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阅读邮件，有三个地方符合条件:密闭狭窄且无他人的空间、太阳光下、“十字心”人身边，而我现在大体上虽然符合第一个，但圆月的出现却使我的处境偏离了任何一条已知轨道，继续往前走，可能是一条安全道路，也有可能会掉下悬崖。而我不可能冒着百分之五十的风险打开邮件。

　　我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往回走，走到任何一条已知的道路上去，哪怕已经明确那条道路上有恶狼，也比摸着黑继续往前好，因为起码我知道具体的应对方法。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略微僵硬的腿，我决定了，我要离开办公室，继续待在这里是不现实的，我不能指望月亮自己跑下去。

　　我走到门前，暗自祈祷自己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十字心”，或者空无一人也好，千万不要有一个“人”看着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更不要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

　　……光想想就好可怕——为什么我要看那么多恐怖电影？到头来胆子没变大，反而自己吓自己。

　　深呼吸……放松一点，不会有事的。

　　三。

　　我咽了口口水。

　　二……

　　我抄起一本厚的吓人的书。

　　一！

　　开门！

　　——

　　“……我看见她了。”

　　一双纯黑的眼睛望向那轮圆月。

　　走廊空荡荡的，这让我感到很不适应，因为我所熟悉的非规中总是充斥着报案人和外勤组的大嗓门，几乎从未安静过。这种淡淡的违和感愈演愈烈，不安涌上心头。

　　想象一下，某一晚上上了一整天班的你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回到了温暖舒适的家，那个令你熟悉的小天地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样，但又哪哪不对劲:也许是你的小狗不摇着尾巴欢迎你，而是站在客厅中央，用一双漆黑的、看不清瞳孔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你；又或者是灯光突然变得更加暗淡，在这暗沉的光下，一些平常你从未注意到的小拐角被笼罩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吧嗒，吧嗒”

　　脚步声在走廊中肆意闯荡，此刻我恨不能再长出三个脑袋，全方位无死角地盯着每一个可能突脸的转角。

　　整个非常规调查与管控局分成两座楼，我所处的这一座主要是面对群众及办理一些常规事务，而另一座则主要负责更大型、危险度较高的非常规，也会对一些暂时无法处置的非常规进行收容，因此那座大楼配备了很多应对突发情况的安全屋，甚至普通的办公室都是整面整面的钢墙铁门。

　　我穿过狭小的走廊，然后就来到空荡的接待大厅——淡淡月光照射进来，刚好让这里处于看得见又看不清的叠加状态，很适合撞鬼。于是我贴着墙蹲下，借助前台的桌子挡住自己，慢慢向另一侧挪去。

　　寂静的黑暗中，我仿佛听见了不属于自己脚步声。

　　如果能进入其中一间安全屋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但考虑到两座大楼之间有大段露天区域暴露在月光中，另一座楼又收容了相当多的非常规，我认为，在离开这里前去拿一些称手的武器，是很有必要的。

　　月亮升高了，如果我先前没有小心藏在前台后，那么我现在早就暴露在了月光下。楼柱的影子与地面的纯白月光相互切割、重叠，将地面划出一个个黑白格子，像一个巨大的棋盘。

　　在这棋盘正中，唯有一枚黑棋子，仿佛最后的赢家似的立着。

　　祂背着光，我看不清祂服饰的细节，却更加直观地看见了祂高大、挺拔，充满奇异美感的身姿。祂就这么站在月光下，仰着头，虽然不能见其正脸，我却肯定:祂正看向月亮。

　　我该走了。

　　我极轻地用膝盖接触地面，小心向前移动——

　　祂回过头。

　　那一瞬间我心脏骤停，下一秒……

　　跑！！！

　　我用我这二十年人生最快的速度起身奔跑，但祂比我更快——我眨眼前看见祂迈出一步，再睁眼时祂离我已不足一米。

　　来不及思考，我单手撑桌直接腾空一脚并顺势翻到桌子另一边。祂被我这一腿踹到墙边，然后马上又被我掀翻的桌子狠砸了一下。

　　祂接触的墙面迅速漫出黑线，霉菌般扩散开，接着整面墙壁开始瓦解，边缘处出现像是卡bug一样的彩色方块。

　　我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刚刚那番伤不到祂，我确信，我也确信祂绝对是某种等级极高的非常规，那种高等非常规所独有的危险而又富有美感的特性是你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怀的，而我在工作中面对过不止一次。

　　——当然我没有忘记使用物理方式摧毁手机，我把它从窗户口扔下去，十几秒后传来了清脆的响声。

　　祂已经腐蚀掉所有盖在祂身上的东西，那些霉菌以祂为中心继续向四周漫延，而祂本，本人？则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祂的速度很快，但我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单凭速度甩掉祂，我计划要去的地方到了。上百次的安全演习将每一个步骤都刻画进我的脑子，我迅速从应急箱中掏出一只“鱼叉”同时双手分别握住上下两端的安全扣左右一拧——被隔板分开的红、蓝色液体“呲”的一声相互混合。

　　三，二——玻璃管中的液体呈现迷人的紫色，我立刻转体带动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正圆，“鱼叉”破空而出将祂扎了个对穿，叉头上的倒刺也牢牢勾住祂的身体。

　　一。

　　“砰！！——”

　　巨大的爆炸音、飞扬的粉尘，爆炸产生的闪光几乎将祂照的透明，不，祂的身体上下被炸断，我可以透过那恐怖的伤口看见不远处的大厅。

　　祂死了吗？

　　我颤颤巍巍站起来，却眼尖地看见黑暗中祂的伤口周围围绕着一圈雾气，或者说，祂在吸收那些黑色雾气。

　　完蛋了。

　　我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全速远离这个鬼东西。

　　我之前提到过，当非常规降临于人时，人会拥有神奇的能力，其实那些神奇的能力是因为他们的血液吸收了存在于空气中的某种物质，现在我们称这些使人拥有神奇能力的物质为“灵”。“灵”的种类繁多，不同的人吸收不同的“灵”，它们在血液中循环并显现出不同的能力。一般来说，血液中“灵”浓度越高，异能越强，因此一些厉害的异能者的血液往往不是红色——太多的“灵”取代了红细胞的位置。

　　再后来，我们发现，宇宙中所有种族其实都是运用“灵”施展能力，并且都遵循“灵”越多越强的规律。于是我们进行了分类:

　　第一种，通过后天获得“灵”且“灵”与主体分离（比如一位因“灵”浓度太高而血液变色的人在经历剧烈战斗后血液会变回红色，因为战斗导致“灵”大量消耗所以覆盖不住血液的颜色了，本质上“灵”和人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能搞在一起纯属意外），代表种族:人族。

　　第二种，先天且“灵”与主体融合，代表种族:精灵族。他们天生拥有能力且可以通过血脉遗传，“灵”也不止存在于血液，而是已完全成为主体生态的一部分，彼此不可分割。

　　第三种，共生，代表种族:天使族。“灵”自成一体，比如天使本身属于哺乳动物，但他们的翅膀和一部分脊椎完全由“灵”组成，天使需要不断为“灵”提供营养，而“灵”为天使提供强大的能力。

　　第四种，“灵”，代表种族:灵族（唯一）。灵族其实就是“灵”，上文说过，“灵”有很多种，不同的“灵”汇聚形成不同的灵族，比如“时”灵族、“空”灵族。每个灵族的族人相互独立，又成一体，要想杀死一个灵族人，除非你同时毁掉宇宙中所有同种的“灵”，否则t就永远不死。

　　上一次制服灵族是怎么做的来着？哦，是中央军部派“红十字”把t身边方圆千里轰成了渣渣，一点“灵”都不留，长时间得不到新的“灵”使t的身体出现了消散状况，这才投降。

　　……

　　祂的身体肉眼可见完整了不少，黑色的“灵”不断向祂聚集。

　　但我从没有听说过黑色的“灵”和灵族。

　　不过，说到轰炸……

　　我隐约有了想法。

　　希望舒部长和一纤姐不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