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黑色大理石碑面缓缓滑下,像无数透明的泪痕。余泪跪在湿冷的石阶上,指尖轻触碑文上父亲的名字——余建平。十年了,那个雨天工地上的意外带走了他,也带走了她世界里所有的阳光。
余泪 爸,我过得很好,真的。
她低声说着,将一束白色小雏菊放在墓前。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花,便宜又顽强,他说就像他们父女俩。
雨势突然变大,余泪匆忙起身,单薄的黑色风衣瞬间被雨水打湿大半。她低头翻找包里的折叠伞,却发现早上匆忙出门时忘在了玄关。
“需要共用一把伞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余泪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相邻的墓前。黑色长柄伞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眉下那双眼睛像是蕴含着整个雨季的忧郁。
“谢谢,但我...”
余泪下意识想拒绝。
“余建平的女儿?”。
男人目光落在她父亲的墓碑上,声音突然柔和了几分。
“我认识你父亲。”
余泪怔住了。父亲只是个普通建筑工人,而眼前这个男人,从剪裁精良的西装到手腕上那只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手表,无不彰显着他与父亲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是?”
“程寒。”
他简短地回答,向前一步将伞倾向她这边。
“十年前,我是那个工地的实习设计师。”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余泪的记忆突然闪回——那年她十五岁,在父亲葬礼后,确实有个年轻人在人群外围站了很久,最后放下一束花默默离开。她只记得他挺直的背影和肩膀上被雨水浸透的痕迹。
“我记得你…”
她轻声说。
程寒似乎有些意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我…每年都会来,因为你父亲…救过我的命。”
余泪的心脏猛地一跳,但程寒已经转身望向墓碑,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雨点敲打伞面的声音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送你回去吧。”
片刻后,程寒说。
“”用了,我可以叫车……”
“这里下雨天很难叫车…”
他坚持道,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袖。
“而且你已经淋湿了。”
最终,余泪坐进了程寒车的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座椅加热让她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她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程寒只是点点头,打开了暖气。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余泪用余光打量着这个陌生又莫名熟悉的男人。他开车时很专注,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方向盘上,腕骨突出,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克制的力量感。
“你在看什么?”
程寒突然问,目光仍紧盯着前方。
余泪慌忙移开视线。
“抱歉,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认识我父亲。”
程寒的指节微微发白。
“那天...本该是我去检查那个支架。”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刺入余泪的心脏。她攥紧了膝盖上的包带,不知该如何回应。父亲从未提起过工作细节,她只知道那是一场"意外事故"。
车在她公寓楼下停下,雨已经小了很多。程寒绕到副驾驶为她开门,伞依旧倾向她那边。
“谢谢你的伞。”
余泪站在公寓门廊下,犹豫了一下。
“关于我父亲...那只是个意外,你不必自责。”
程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走入雨中,黑色身影很快被雨帘吞没。
余泪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胸口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她不知道这是为父亲,为那个雨中的背影,还是为那句未说完的话。
一周后,当余泪在编辑部会议室见到程寒时,手中的文件夹差点掉在地上。
“余编辑,这位是程寒先生,他的新书《沉默的建筑》将由我们负责。”
主编周宏睿热情地介绍。
周宏睿:“程先生特别指定你担任责任编辑。”
程寒站起身,西装笔挺,眼神冷静如常,仿佛那天的雨从未存在过。他向她伸出手。
“余编辑,久仰。”
余泪机械地握住他的手,触感干燥温暖,与雨中那个忧郁的男人判若两人。
“久仰的是我,程先生。”
她努力保持专业微笑。
“我很喜欢您的建筑设计理念。”
会议结束后,主编拍拍她的肩说:
“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余泪。程寒可是从不轻易与人合作的。”
余泪翻开程寒留下的书稿,扉页上有一行手写字:"给余泪编辑——有些沉默需要被听见。"
她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明媚,却恍惚又听见了那天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