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永昌四年七月初一，子时。

我站在太庙偏殿的阴影处，望着天空中那轮血月。连续三日的调养让我的气色好了许多，但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根，像是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痕。

"陛下，密道已经打开。"夜枭无声出现在我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柳寒烟从暗处走来，一身夜行衣衬得他肤色如雪。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走路时仍能看出些许不自然。"守卫都解决了，但我们只有两个时辰。"

我点点头，跟着夜枭走向偏殿角落的一块松动地砖。掀开地砖，露出一条幽深的阶梯，通向未知的黑暗。

"我走前面。"柳寒烟取出一颗夜明珠，率先踏入密道。

阶梯又窄又陡，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越往下走，温度越低，到后来我们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墙壁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壁画，描绘着古老的祭祀场景——人们跪拜在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前，镜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

"这画..."我伸手触碰壁画，指尖刚接触到颜料，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滴血珠渗出来，落在壁画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滴血竟然被壁画吸收了！紧接着，整面墙的壁画开始发光，浮现出更多细节。我这才看清，镜中钻出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与跪拜者一模一样的人！

"血脉认证。"柳寒烟盯着发光的壁画，声音紧绷，"只有周室直系血脉才能开启这条密道。"

夜枭不安地握紧佩剑："陛下，这地方邪门得很，要不..."

"继续走。"我斩钉截铁地说。既然我的血能激活这些壁画，说明我来对地方了。

密道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中央是一面镜子形状的凹槽。柳寒烟示意我们后退，自己上前检查。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门上符文突然亮起血红色的光！

"小心！"我惊呼。

柳寒烟急速后退，却还是被一道红光扫到手臂。他闷哼一声，衣袖顿时被灼出一个大洞，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

"寒烟！"我冲上前，却被夜枭拦住。

"陛下别过去！那门会攻击非周室血脉！"

果然，当我靠近时，门上的红光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欢迎意味。我试探性地将手按在镜子凹槽上，门上的符文立刻疯狂闪烁，青铜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间圆形的密室。

密室中央，赫然立着一面等人高的青铜镜！

那镜子古朴厚重，镜面却异常清晰，映出我们三人惊愕的脸。更诡异的是，镜中的倒影比我们本人慢了半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模仿我们的动作。

"这就是...囚禁姬幽冥的地方？"我低声问，缓步上前。

柳寒烟一把拉住我："别靠近！那镜子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镜中的我竟然笑了——而现实中的我分明绷着脸。更可怕的是，镜中"我"的眼睛渐渐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终于来了，我亲爱的转世。"镜中的"我"开口了，声音与我相似却更加低沉沙哑，"我等了你两百年。"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姬幽冥？"

镜中人优雅地行了一礼："或者，你可以叫我'另一个你'。"

"胡说八道！"柳寒烟拔剑指向镜面，"离她远点！"

镜中的"我"转向柳寒烟，紫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啊，我可爱的小棋子。你做得很好，把她带到了我面前。"

"什么棋子？"我转头看向柳寒烟，却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柳寒烟声音发颤，"陛下，别听他的..."

镜中的姬幽冥大笑起来："不知道？那就让你想起来！"

一道紫光突然从镜中射出，直击柳寒烟额头。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跪倒在地。我惊恐地看到，他额头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与门上符文一模一样的印记！

"寒烟！"我想冲过去帮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向镜面。

"来吧，我亲爱的转世。"姬幽冥的声音充满诱惑，"触摸镜子，你就会知道一切真相。"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手慢慢伸向镜面。夜枭想拉住我，却被一道紫光击飞，重重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陛下！不要！"柳寒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动弹不得。

当我的指尖碰到镜面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洪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两百年前，初代周天子姬轩辕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姬幽冥。两人共享同一具身体，姬轩辕代表光明，姬幽冥代表黑暗。为了建立大周，姬轩辕用禁术将弟弟的灵魂分离出来，封印在这面青铜镜中。但姬幽冥的一部分力量早已融入周室血脉，代代相传...直到我，姬玉衡的出现。

我是两百年来唯一完美继承这份力量的后裔，也是姬幽冥选中的完美容器！

"现在你明白了？"镜中的姬幽冥微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我浑身发抖，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长在了镜面上，无法挣脱："不...这不可能..."

"何必抗拒？"姬幽冥的声音变得温柔，"接受我，你就能获得无上力量，再也不用担心萧家余孽，不用担心朝堂争斗...甚至..."

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一幅画面——柳寒烟被五花大绑，萧瑾举剑欲斩。

"你能救他。"姬幽冥在我耳边低语，"只要你愿意暂时把身体交给我，我就能立刻救他。之后，我会把身体还给你...我保证。"

画面中，萧瑾的剑已经举起。柳寒烟抬头看向画面外，眼中满是绝望和...决绝？他在用口型说什么？好像是..."不要"...

"我..."我心跳如鼓，汗水浸透后背。如果答应，或许真能救寒烟；但如果不答应...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柳寒烟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玉衡！不要信他！"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压制他的无形束缚被震碎。他踉跄着扑向镜子，用身体挡在我和镜面之间。

"滚回你的镜子里去！"柳寒烟怒吼，额头上的符文发出刺目的红光。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镜中的姬幽冥竟然后退了一步，紫眸中闪过一丝忌惮："你...你怎么能反抗印记？"

柳寒烟没有回答，而是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拽。随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的手终于从镜面上脱离。镜中的姬幽冥发出愤怒的咆哮，镜面剧烈震动起来。

"快走！"柳寒烟拽着我就往外跑。

夜枭已经醒来，跌跌撞撞地跟上我们。身后，青铜镜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镜面上。

"不！"姬幽冥的声音变得扭曲，"你们逃不掉的！玉衡，每次你使用血脉之力，都是在为我打开牢门！我会找到你的！一定会！"

我们拼命跑上阶梯，身后的密道开始坍塌。刚冲出偏殿，整块地面就塌陷下去，扬起漫天尘土。

"陛下！"等候在外的暗卫们急忙围上来。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向同样狼狈的柳寒烟。他额头上的符文已经消失，但脸色白得吓人。

"那个符文..."我声音发抖，"到底是什么？"

柳寒烟摇头，眼中是真实的困惑："我不知道...但当他激活它时，我看到了...记忆碎片..."

"什么记忆？"

"北境...寒鸦卫的训练...还有..."他痛苦地闭上眼，"一张紫色的脸，给我下命令...要我接近你，获取你的信任..."

我如坠冰窟。难道柳寒烟真的是姬幽冥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

似乎看出我的想法，柳寒烟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但那些记忆感觉不像我的！玉衡，我发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若有半句谎言，愿受天打雷劈！"

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受惊的小鹿。我感受着这份生命的律动，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那道我当年咬出的疤痕还在。

"这是真的，对吗？"我轻声问，"不是伪造的记忆？"

柳寒烟眼中含泪："都是真的。雪夜的誓言，梅树下的约定，还有..."他声音哽咽，"我死在你怀里的那一刻..."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不管姬幽冥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此刻在我怀里的，就是我爱的那个柳寒烟。

"陛下..."夜枭犹豫地打断我们，"此地不宜久留。"

我点点头，正要起身，突然一阵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我蜷缩在地上，感觉体内的血脉之力不受控制地暴走起来。

"玉衡！"柳寒烟惊慌地抱住我。

在剧痛中，我的意识却异常清晰。我看到了——柳寒烟的记忆！不是通过镜面，而是直接通过血脉连接！

我看到他在北境复活的痛苦过程，骨头一根根重组，血肉一寸寸再生；看到他额头被烙上那个诡异符文时的惨叫；看到他在训练中无数次倒下又爬起，只为有朝一日能回到我身边...

最痛的不是身体，而是记忆被封印的迷茫——他记得爱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爱，就像被关在玻璃瓶里看世界，触不可及...

"陛下！陛下！"柳寒烟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

我浑身被汗水浸透，但剧痛已经消退。更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能完全控制血脉之力了！仿佛刚才的暴走冲破了某种桎梏。

"我没事..."我虚弱地笑笑，"反而...感觉好多了。"

柳寒烟将信将疑地扶我站起来。就在这时，一名暗卫急匆匆跑来："陛下！北境急报！"

我接过密信，借着月光快速浏览，心沉到谷底——楚红绫将军伤重不治，北境军副将赵无极为稳定军心，自立为代将军，要求朝廷即刻拨付军饷百万两，否则...

"否则怎样？"我冷声问。

暗卫低头："否则就率军南下'清君侧'..."

好一个"清君侧"！分明是要造反！我将密信捏成一团，怒火中烧。但奇怪的是，这次愤怒没有引发血脉之力的暴走，反而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回宫。"我下令，"明日早朝，朕要亲自处理此事。"

柳寒烟担忧地看着我："您的身体..."

"无妨。"我握了握他的手，"现在，朕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镜中姬幽冥的话。他说每次使用血脉之力都在为他打开牢门...那如果我能完全控制这份力量呢？是不是就能反制他？

还有柳寒烟额头的符文...那显然是一种控制手段，但他却能反抗。为什么？

太多谜团，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从今夜起，游戏规则已经改变。姬幽冥不再是躲在暗处的猎手，而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这是一场光明与黑暗的对决，而赌注，是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