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出水晶吊灯碎裂的光。
林婉清指尖擦过沈星眠递来的杯壁,冰凉触感下蛰伏着异样的粘腻。
她抬眼,撞进刘耀文深渊般的瞳孔——
他正碾碎掌心的玻璃杯,鲜血混着金色酒液,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
星耀包下了整座“云顶”旋转餐厅,为林婉清的影后加冕和舆论反击的胜利庆功。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车流汇成蜿蜒的金色河流。餐厅内部被布置成流动的星河,水晶吊灯洒下细碎光芒,悠扬的小提琴声在衣香鬓影间流淌。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仿佛昨夜那场席卷全网的血雨腥风从未发生。
林婉清是绝对的主角。她换上了一袭露背设计的冰蓝色渐变长裙,流水般的丝缎勾勒出曼妙身姿,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妆容精致,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游刃有余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只有离得极近,才能从她偶尔失焦一瞬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深藏的疲惫和紧绷。
“恭喜林影后!《暗河》实至名归!”
“昨晚太解气了!就该让那些魑魅魍魉现原形!”
“婉清姐,能合个影吗?”
应付完又一波热情的寒暄,林婉清不动声色地退到巨大的香槟塔旁,背靠着冰凉的水晶柱,微微吐了口气。冰蓝色的裙摆在她脚边漾开细微的涟漪,像一片凝固的海。她需要片刻的喘息,远离那些探究的、艳羡的、或深藏嫉妒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和松节油的清冽气息。
沈星眠。
他依旧是一身沉郁的黑,与这流光溢彩的场合格格不入。苍白的手指捏着两只高脚香槟杯,金黄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荡。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林婉清面前,镜片后的目光幽深难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敬你,林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昨晚的直播…很精彩。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残酷的戏剧。”
林婉清没有立刻去接。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杯中微微晃动的气泡。指尖在裙侧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昨夜直播时他那句“你和她很像”带来的寒意,和此刻他眼底那片沉寂的深海,都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危险的引力。
“谢谢沈导。”她最终接过酒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指节。那触感让她心头微微一跳,一种异样的粘腻感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但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戏剧源于生活,只是有些人,活成了戏里的丑角。”她意有所指,目光淡淡扫过远处几个刻意避开她视线、窃窃私语的白芊芊阵营艺人。
沈星眠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抿了一口香槟,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林婉清的脸,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专注。“丑角也有存在的意义,衬托主角的光芒。”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如同耳语,“只是主角的光芒太盛,有时候…也会灼伤自己。”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完美的妆容和得体的微笑,直抵她眼底深处那丝被隐藏的疲惫和紧绷。“刘耀文给你的光环,”他微微倾身,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冰冷的酒气,“是保护伞,也是…金丝笼。他把你当金丝雀养,林婉清。”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林婉清竭力维持的平静。她端着酒杯的手指猛地一紧,冰凉的杯壁激得她指腹生疼。沈星眠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恐惧——那份契约,那份无处不在的监控,那份来自刘耀文的、带着绝对掌控的“保护”。
她猛地抬眼看向沈星眠,眼底的冰层裂开一丝缝隙,露出被冒犯的锐利:“沈导,这似乎超出了工作关系的范畴。”
餐厅另一端的阴影里,刘耀文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装饰墙,指间的雪茄燃着一点猩红。他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和迷离的光线,死死锁在香槟塔旁那两道靠得极近的身影上。
林婉清冰蓝色的背影,在巨大的水晶塔映衬下,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而沈星眠那身沉郁的黑,像一道不祥的阴影,几乎要将她完全笼罩。他看到沈星眠俯身,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他看到林婉清身体瞬间的僵硬,和握着酒杯骤然收紧的手指。
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指间的雪茄被无意识地碾灭,滚烫的烟灰灼痛了掌心也毫无所觉。他想起昨夜直播时沈星眠那句“她在我的房间”,想起他那专注到病态的眼神,想起徐子墨汇报的、那枚遗落在直播现场的刘氏家徽袖扣……所有的线索和猜忌,此刻都被眼前这一幕无限放大,拧成一条勒紧心脏的毒蛇!
他猛地直起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那片刺眼的光源中心走去。所过之处,喧闹的人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温度骤降。原本围在林婉清和沈星眠附近寒暄的宾客,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恐怖低气压,纷纷噤声,下意识地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林婉清正因沈星眠那句“金丝雀”而愠怒,周遭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一股熟悉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冷冽气息瞬间逼近。她倏然转头,正对上刘耀文那双翻涌着骇人风暴的眼睛。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绝对的压迫感,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沈星眠。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刮过她因为沈星眠靠近而微微泛红的耳廓,最后死死钉在她手中的酒杯上。那眼神,仿佛她拿着的不是香槟,而是什么剧毒的鸩酒。
“聊得很开心?”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
林婉清被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猜忌刺伤,昨夜撕毁合约的决绝和被监控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挺直脊背,毫不退让地迎视他,甚至故意将手中的酒杯抬高了些,唇边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托刘总的福,庆功宴,自然要尽兴。”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抬,竟真的要将杯中的香槟送入口中!
“林婉清!”刘耀文低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他猛地伸手,不是去夺她的杯子,而是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瞬间蹙眉,杯中金色的液体剧烈晃动,泼洒出来,溅湿了她冰蓝色的裙摆,也溅上他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
“你干什么?!”林婉清又惊又怒。
刘耀文根本不答。他另一只手快如疾风,目标明确地抓向沈星眠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
沈星眠似乎早有预料,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杯中的液体漾起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他没有抵抗,任由刘耀文粗暴地夺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刘耀文夺过酒杯,看也不看,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手臂猛地扬起,狠狠将那只水晶高脚杯砸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砰——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瞬间炸碎了整个餐厅的歌舞升平!水晶碎片和金色的酒液四散飞溅,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刺眼、破碎的光芒!巨大的香槟塔似乎都因为这声巨响而微微震颤。
死寂。
绝对的死寂。小提琴声停了,交谈声停了,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扼住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风暴中心的三个人。
刘耀文碾过脚下的玻璃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看也不看溅上酒液和玻璃渣的昂贵皮鞋,目光只死死锁着林婉清,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尚未褪尽的余怒。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的酒,”他盯着她,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像从齿缝里磨出来,“脏了。”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晶柱上。
林婉清吃痛,手腕上清晰的指痕迅速泛起红痕,火辣辣地疼。她看着刘耀文脚下那片狼藉,看着飞溅到自己裙摆上的酒渍和玻璃碎片,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如同宣告所有权般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刘耀文!”她声音发颤,冰蓝色的眼眸里燃起熊熊怒火,“你发什么疯?!”
刘耀文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失控的一幕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飞虫。他冰冷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一直沉默伫立、如同局外人般的沈星眠。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警告和驱赶。
沈星眠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眼睛深得像寒潭。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空着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酒杯被夺走时冰凉的触感。他对着刘耀文,极其缓慢地、无声地,用指尖做了一个动作——轻轻拂过自己苍白的嘴唇。
那是一个充满挑衅和占有暗示的动作,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刺耳!
刘耀文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骇人的“咯咯”声,掌心被碾碎的玻璃碎片深深刺入,鲜血瞬间涌出,混着地毯上残留的金色酒液,滴落下来,在光洁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粘稠、如同宣告不祥的暗红。
餐厅顶层的监控室里,屏幕分割着宴会厅的各个角落。
周景深惬意地靠在宽大的皮椅里,指尖夹着雪茄,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主屏幕上那场由他一手催化的、精彩绝伦的冲突。当看到刘耀文砸碎酒杯,看到沈星眠那个无声的挑衅动作,看到林婉清眼中屈辱的怒火,看到刘耀文掌心滴落的血混着酒液……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底却一片冰冷。
“啧啧,真是一场好戏。”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屏幕上刘耀文那张阴沉到极致的脸。“愤怒…猜忌…失控…多么美妙的催化剂。”他弹了弹烟灰,目光转向另一个小屏幕——画面里,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毫不起眼的年轻男人,正低着头,快速而无声地穿过混乱的人群,消失在通往后台员工通道的入口。
“老板,‘礼物’已经送达。”刀疤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周景深满意地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主屏幕,定格在林婉清因为愤怒和撞击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冰蓝色的丝缎映着她雪白的肌肤。
“高贵的金丝雀……”他喃喃自语,指尖隔着冰冷的屏幕,轻轻划过林婉清脆弱的脖颈,眼神如同毒蛇锁定猎物。“笼子快打开了,准备好…坠入深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