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像一层油腻的浮沫,悬浮在星耀酒店宴会厅的金碧辉煌之上。香槟塔折射着刺眼的水晶灯光芒,衣香鬓影间,恭维与试探交织成网。林婉清端着果汁杯,站在角落,身上那件高定礼服像一副冰冷的铠甲,勒得她呼吸不畅。肺部深处的隐痛从未远离,笑容挂在脸上,肌肉却僵硬得发酸。她目光扫过人群,下意识地寻找那抹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刘耀文被几个叔父辈的股东围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唇线紧绷。他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那只包裹着黑色碳纤维支具的右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两层崭新的粉色小熊创可贴严严实实遮住了掌心,突兀又执拗。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忽然偏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她。眼神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仿佛被困在笼中的兽。
一个侍应生低着头,托着摆满空酒杯的银盘,脚步匆匆地从他们之间穿过。盘沿反射的冷光晃过林婉清的眼睛。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刘耀文的瞳孔骤然缩紧!他左手猛地松开酒杯,玻璃杯摔碎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撕裂了宴会厅虚伪的和谐:“婉清!躲开——!”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林婉清只看见那侍应生猛地掀翻银盘,空酒杯四散飞溅,露出盘底粘着的一个闪烁着红色小灯的黑色方块!侍应生抬起头,鸭舌帽下,是刘志远那双疯狂而得意的眼睛!他手里握着一个引爆器,拇指狠狠按下!
“砰——!” 不是爆炸声。是刘耀文的轮椅以可怕的速度猛撞过来,金属扶手狠狠撞开她!林婉清踉跄着向后倒去,摔在一片软垫装饰上。视线天旋地转中,她看见刘志远脸上计划得逞的狞笑僵住——炸弹没有爆。
“妈的!哑弹?!” 刘志远咒骂一声,反应极快地将引爆器砸向刘耀文,同时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扑向倒地的林婉清!人群的尖叫终于冲破屋顶。
刘耀文的轮椅被引爆器砸中,失控地旋转。他眼睁睁看着匕首的寒光刺向林婉清,眼底瞬间赤红!左手猛地一撑轮椅扶手,竟借着旋转的惯性,整个人从轮椅上扑了出去,用身体狠狠撞向刘志远!
“呃!” 两人重重摔倒在地。刘耀文完好的左手死死钳住刘志远握刀的手腕,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刘志远目眦欲裂,另一只手屈肘狠狠击向刘耀文肋下的旧伤!
剧痛让刘耀文眼前一黑,力道稍松。刘志远趁机挣脱,反手一刀划向他脖颈!刘耀文狼狈偏头躲闪,匕首擦着他下颌划过,带出一道血线。他顺势用额头狠狠撞向刘志远的鼻梁!
咔嚓!鼻骨断裂的脆响和惨叫声同时响起。刘志远吃痛后退,刘耀文趁机翻身,将林婉清死死护在身下。他喘着粗气,后背宽阔的脊线紧绷,像一堵即将崩塌的墙。
“耀文…你的手…” 林婉清的声音发颤,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为了支撑身体而按在地上的右手——那两层小熊创可贴边缘,正 rapidly 洇出刺目的鲜红!支具在刚才的扑撞中显然挤压到了未愈的伤口。
刘志远抹了一把鼻血,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神疯狂如困兽。他看了一眼酒店外闻讯赶来的警车灯光,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好侄子…二叔送你最后一程!” 他不再攻击人,而是猛地冲向酒店侧门巨大的玻璃幕墙!那里是旋转门无法使用的紧急消防通道,门外是十几级的台阶!
他是要同归于尽!
刘耀文想阻止,却因肋下剧痛和身下的林婉清而慢了一瞬。刘志远已经撞开了消防门警报锁!冷风瞬间灌入!他回头,朝刘耀文投去一个怨毒而讥诮的眼神,然后猛地向后一仰,就要摔下台阶!
电光石火间,林婉清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刘耀文身下挣脱!她抓起旁边装饰桌上一个沉重的金属花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刘志远即将后仰踩空的脚下地面!
“哐当——!” 花瓶碎裂!飞溅的碎片和水渍让刘志远脚下猛地一滑,失去平衡的动作变形,不是向后摔,而是向前扑倒!
而此刻,刘耀文正强忍着剧痛扑过来想抓住他!
两人位置瞬间交错。刘志远向前扑倒的身体重重撞在刘耀文身上!巨大的冲力让两人同时失去平衡,朝着洞开的、通往台阶的消防门方向跌去!
“不——!” 林婉清尖叫着扑过去,手指只来得及抓住刘耀文西服的一角! 布料撕裂声刺耳响起。
两个男人的身影纠缠着,直直摔出消防门,滚下冰冷的台阶!沉闷的撞击声、骨头的碎裂声、痛苦的闷哼声…响成一片,砸在林婉清的心上。
她连滚带爬地冲下台阶。刘志远瘫在台阶底部,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瞪着眼睛,没了声息。刘耀文倒在几步外,身下是一滩迅速扩大的暗色血迹。他试图撑起身体,左手却滑了一下。那只右手…支具已经完全碎裂脱落,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掌心那个十字凹坑被彻底撕裂,血肉模糊,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和碎裂的石膏块。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鬓角,呼吸急促而艰难。
林婉清跪倒在他身边,双手颤抖着,却不敢碰他 anywhere,生怕加重他的伤。“耀文…耀文…” 她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泪水模糊了视线。
刘耀文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因剧痛和失血有些涣散,却精准地聚焦在她脸上。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又…添一道…” 他试图抬起那只惨不忍睹的右手,却只引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和闷哼,“…疤…”
他喘了几口粗气,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目光落在自己不断淌血的右手上,又缓缓移回到她泪流满面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勾了一下,像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我该…付多少…票房…给你…?”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算那该死的账!
林婉清的眼泪流得更凶,却猛地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咸涩的泪水,不管不顾地、重重地压在他那不断淌血的、狰狞的右手掌心!
不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绝望的、疼痛的、宣告所有权的封印。
刘耀文身体猛地一僵,喉间溢出一声极压抑的、分不清是痛楚还是别的什么的呻吟。
林婉清抬起头,唇上沾满了他的血,像涂了一层艳丽而残酷的口红。她看着他震惊而涣散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刘耀文…你听好…” “这道疤…” “还有你…” “余生…” “分期…” “付款!”
救护车的刺耳鸣笛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灯光撕裂了夜晚的黑暗,如同为这场惨烈的盛宴落下帷幕。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下台阶。
刘耀文在被抬上担架的前一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完好的、却也沾满血污的左手,手指虚弱地勾住了林婉清礼服冰凉的手指。
他看着她,看着她也染满血污的脸,看着她那双哭红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唇上那抹属于他的血色。他动了动嘴唇,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平静:
“…好…” “…利息…” “…算你…”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止痛针带来的黑暗里。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婉清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指,跟着担架踉跄地奔跑。救护车顶灯刺目的红光疯狂旋转,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映亮他那只无力垂落、血肉模糊的右手,也映亮她自己满身的血污和绝望。
车门关闭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车外。警灯闪烁,刘志远的尸体被盖上白布。那摊刺目的血泊旁,一枚小小的、被踩扁的金属物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微的蓝光——是那枚从火场废墟里找到的、印着蓝色斜线符号的铆钉。
一个时代的阴谋与血腥,似乎在这一刻,被仓促地、惨烈地,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车厢内,灯光惨白。林婉清跪在担架旁,双手紧紧捧着刘耀文那只不断渗血的右手,仿佛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又仿佛捧着他们千疮百孔、却尚未熄灭的未来。
她的泪水无声地滚落,一滴一滴,混着他的血,砸在救护车冰冷的地板上。
而车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如同一片永不沉溺的星海。 只是其中一颗星,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陨落,正拖着血与火的长尾,坠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