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阳光变得更为炽烈，将无边泳池的水面晒得暖融融的，泛着诱人的粼粼波光。
“去泡一下？”刘耀文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她被海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以及微微汗湿的额角，“放松肌肉。”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像是提出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建议。
林婉清确实觉得走了一圈后身上有些黏腻，泡在清凉的水里应该很舒服。她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回房更换泳衣。林婉清选了一套相对保守的深蓝色分体式泳衣，外罩一件透明的白色沙滩纱衣。当她走到泳池边时，刘耀文已经在水里了。
他背对着她，靠在池边，双臂展开搭在池沿，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清澈见底的水波荡漾，漫过他劲瘦的腰身。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背部肌肉线条滚落。
而那片背部，原本应该是光滑紧实的皮肤，此刻却布满了狰狞的、新生的粉红色疤痕组织，像一张扭曲的网，覆盖了他大半个背脊，甚至延伸至肩胛骨下方——那是为了从火场中救她，被坠落的燃烧物严重烫伤留下的印记。
尽管早已知道他的伤势，但如此直观地、毫无遮掩地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伤痕，林婉清的心脏还是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呼吸也随之停滞了一瞬。
她下水的动作不由得放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也怕碰疼了他。
冰凉的池水漫过身体，驱散了暑热。她刻意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靠在另一侧的池边，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试图享受这份宁静。但眼前却总是晃动着那片凹凸不平的伤疤。
阳光透过水面，在池底投下晃动的光斑。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令人尴尬，反而有种并肩沐浴在阳光下的安然。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水声轻响。睁开眼，看到刘耀文已经从池边离开，改成了面对她的姿势，身体微微浮在水中，手臂划动着水波，像是在进行最温和的复健运动。水波荡漾，那片伤疤在她眼前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与她相遇，深邃难辨。
林婉清的心跳莫名加快。她看着他，看着他背上那为她而受的伤，看着他此刻平静无波的脸。白天他笨拙救蟹的样子，昨夜他沉默守在门外的身影，法庭上他震惊痛楚的眼神……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
一种强烈的冲动，混合着感激、愧疚、酸楚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驱使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在水中微微前倾，朝着他的方向，缓慢地移动过去。
水波因她的动作而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刘耀文划水的动作停了下来，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静静地看着她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声地缩短。泳池不大，她很快便游到了他的面前，近得能清晰看到他锁骨上滚落的水珠，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与池水的清凉形成奇妙的对比。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口之上、靠近肩膀位置的一处伤疤上——那颜色比背部的要深许多，是一处旧伤，形状有些奇特。她之前从未注意过。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在水下冰凉一片。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起了右手。
刘耀文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却没有丝毫后退或阻止的意思，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或是一场恩赐。
她的指尖，带着池水的微凉，终于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他肩上那处旧疤的边缘。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皮肤下的肌肉微微收缩。她的指尖也随之一颤，却没有收回。
那疤痕的触感比周围的皮肤要粗糙、坚硬一些。
“这里……”她的声音很轻，被水声和风声模糊了边界，“是怎么……？”
她的问话没有说完，但他已然明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很多年前的事了。一次意外。”他答得简略，避重就轻。
林婉清的指尖没有离开，反而顺着那疤痕的轮廓，极其轻柔地抚过。她能感觉到指下肌肤传来的细微震颤，不知是来自他，还是来自她自己。
她的目光继而转向他背后那大片更为骇人的新伤。她的指尖缓缓下移，带着巨大的勇气和难以言喻的心疼，越过他的肩线，终于落到了那片凹凸不平、尚且粉嫩的烧伤疤痕上。
触感更加鲜明，粗糙，带着生命顽强愈合的痕迹，也铭刻着那一刻惊心动魄的绝望与守护。
她的指尖很凉，而他的疤痕处的皮肤似乎温度更高，冰与火的触碰，让两人都轻轻战栗了一下。
刘耀文猛地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得极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汹涌的情绪。他搭在池边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还疼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轻得像叹息，带着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哽咽。
她指腹下的肌肉猛地收紧。
下一秒，她停留在那片伤疤上的手腕，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握住。
他的掌心灼热无比，甚至有些烫人，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让她觉得疼痛。
林婉清惊得抬眼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里面翻滚着漆黑浓稠的情绪，像是即将掀起风暴的海面。那目光太过强烈，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从那片伤疤上移开，然后，不由分说地、坚定地，按在了自己左胸心脏跳动的位置。
隔着一层温热的池水和薄薄的皮肤，她掌心下是他强健而急促的心跳。
砰——砰——砰——
一声声，沉重，有力，滚烫，毫无保留地撞击着她的掌心，顺着她的手臂一路震颤，直抵她的心脏。
他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覆在她按在他心口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更紧地压向自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楚和一种近乎野蛮的真诚。
“这里更疼。”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而出，“林婉清，这里……比你碰到的任何地方，都要疼上千百倍。”
当他以为会失去她的时候。
当她决绝地搬离别墅的时候。
当她在法庭上为他顶罪、伤痕累累的时候。
当他只能隔着门板听着她噩梦呜咽的时候。
那里，疼得无以复加。
林婉清彻底怔住了，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了心脏，又在那剧烈的心跳声中呼啸着冲回四肢百骸。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下，感受着他澎湃的心跳和灼人的体温，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她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痛苦，看着他那张总是冷硬克制此刻却流露出脆弱和深情的脸。
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掌心下他心脏滚烫的跳动，和他那双映着她惊惶面容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阳光炽烈，池水微凉，而他们相触的肌肤，温度高得惊人。
许久，她都没有说话，也无法说话。只是任由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感受着那份沉重而滚烫的告白。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顺从地，微微收拢了指尖，在他心口的皮肤上，极轻地蜷缩了一下。
像一个无声的回应。
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触碰。
刘耀文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她手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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