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慷慨地洒满整座岛屿，将白色的沙滩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箔。海风比夜间更为清爽，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岸边成排的椰林，宽大的叶片摇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大自然最温柔的絮语。
林婉清很早就醒了。或许是因为昨夜门内门外的无声陪伴，后半夜她竟睡得格外沉，那些可怖的梦魇没有再侵扰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还靠着门板，身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柔软的薄毯。
她看着那条毯子，怔忪了片刻。是他吗？在她睡着后，悄悄进来过？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尖微微发烫。
洗漱后，她换上一身简单的亚麻长裙，走出房间。走廊里空无一人，仿佛昨夜那个坐在墙下的身影只是她的幻觉。但地板上那个位置，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干净一些。
她走下楼梯，餐厅里飘来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刘耀文已经坐在那里了，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衫，领口随意敞开，正在看摊在桌上的平板电脑，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公务。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少了些许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早。”他先开口，声音是清晨特有的微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早。”林婉清低声回应，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佣人安静地送来早餐。精致的骨瓷盘里装着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和培根，旁边搭配着新鲜的水果沙拉。两人沉默地吃着，只有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和海浪声作伴。
这种沉默不再像昨天那样令人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经过昨夜那一门之隔的无言守候，某些坚冰正在悄然融化。
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刘耀文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投向窗外阳光灿烂的海滩。
“出去走走？”他忽然提议，语气听起来像是临时起意，但握着餐巾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许。
林婉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金色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确实充满了诱惑。她点了点头：“好。”
没有带佣人，也没有叫徐特助。只有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温热细腻的沙子，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他走在她前面半步左右的距离，步伐不快，似乎有意在配合她的节奏。两人之间依旧没有太多言语，但气氛却不再紧绷。
海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长发，也吹动他衬衫的衣角。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走了一段，刘耀文忽然停下脚步，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一个什么东西。他转过身，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形状近乎完美的乳白色贝壳，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给你的。”他递过来，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随手捡起一块石头。
林婉清愣了一下，接过那枚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贝壳。指尖触碰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他耳根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很快就被他侧头掩饰了过去。
“……谢谢。”她握紧贝壳，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里微微一暖。
他们继续往前走。林婉清低头摩挲着那枚光滑的贝壳，心情像是被海风吹拂的云朵，变得轻盈了些许。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沙滩与海水的交界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徒劳地挣扎。
那是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沙蟹，通体半透明，显得十分稚嫩。它似乎被昨夜退潮时留下的一小片积水困在了一个浅浅的沙坑里，几次试图沿着滑溜的沙壁爬出去，都噗通一下摔了回去，细小的蟹钳无助地挥舞着。如果不回到海里，等太阳完全升起，这片小水洼很快就会被晒干，它也将难逃一劫。
林婉清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生命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刘耀文。
他也停了下来，正回头看着她，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只被困的小蟹。
他的目光深沉，带着询问。
那一刻，林婉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求助意味：“它……好像出不去了。”
话音落下，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她一直是独立的、坚强的，甚至带着刺的。何时需要向人示弱求助？
刘耀文显然也怔住了。他看着她，那双总是蕴藏着风暴和算计的深邃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微无措的样子。阳光落在她仰起的脸上，细腻的皮肤几乎透明，眼神清澈，带着一丝罕见的、依赖般的柔软。
空气仿佛静止了几秒。只有海浪声依旧。
忽然，刘耀文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朝着那片小水洼走去。
他高大的身躯在小小的沙坑前蹲下，昂贵的白色衬衫裤腿直接浸入了湿沙和海水里，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伸出那双签过亿万合同、操纵过市场风云的手，极其小心地、用两根手指的指尖，轻轻捏住了那只惊慌失措的小沙蟹的背壳。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笨拙，生怕弄伤了它。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浪花刚好能漫上来的地方，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沙蟹放回了清澈的海水里。
重获自由的小蟹瞬间消失在白色的泡沫中，融入大海。
做完这一切，刘耀文直起身，在海水中随意地涮了涮沾了沙的手指，然后转身朝她走来。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耀眼的光晕，他逆光走来，面容有些模糊，但身形依旧挺拔。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林婉清却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也漾开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波纹。
“好了。”他言简意赅地宣布，声音平稳。
看着他沾着沙粒的裤脚和还湿着的手指，看着他明明做了件温柔的事却偏要摆出冷漠的样子，林婉清忽然觉得心口某处最坚硬的地方，悄然塌陷了一小块。
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情绪弥漫开来。
她低下头，掩饰性地用手指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融在海风里，几乎听不见。
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厚重的隔阂，仿佛也随着那只被送回大海的小蟹，被这温柔的海浪冲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阳光正好，椰影疏落，细碎的金光在海面上跳跃。
他们继续沿着海岸线并肩而行，沉默依旧，但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空气不再凝滞，而是流动着一种微妙而熨帖的暖意。
走出一段距离后，刘耀文极其自然地放缓了脚步，与她真正并肩。
海风吹来，带来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阳光和海水的味道。
林婉清握紧了掌心那枚他给的贝壳，边缘硌着皮肤，带来一点清晰的存在感。
她忽然觉得，也许这场被迫的“避世”，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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