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海平面尽头染上一片柔和的蟹壳青，预示着又一个晴朗日子的开始。林婉清是在一阵极轻微、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中醒来的。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残留着些许体温和刘耀文身上独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雪松的气息。
她习惯了。最近这些日子，他总比她起得早。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远处规律的海浪轻抚沙滩的白噪音。那吵醒她的细微声响并非来自屋内，而是窗外。林婉清揉着惺忪的睡眼，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踱到面朝花园的落地窗前。
然后，她看见了刘耀文。
他背对着别墅，站在那片他最近一直在忙碌的空地上。身影在渐亮的晨光中显得挺拔而专注。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有些沾了泥土的卡其色工装裤，与平日里那个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商界巨子判若两人。
林婉清没有出声，只是悄悄地将自己隐在窗帘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
他正费力地将一根粗重的金属框架立起来。那动作看得出有些笨拙，绝非熟练工匠的架势，甚至因为用力而绷紧了背脊的肌肉，T恤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紧贴在后背上。但他极其耐心，一次没成功，便调整角度，再次尝试，侧脸线条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坚毅和认真。
林婉清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涩而温暖的涟漪。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为她建一座玻璃花房。
几天前，她只是偶然在一次傍晚散步时，指着海边一片盛放的野花说：“要是能一年四季都看到这样的花就好了，尤其是白色的紫罗兰，感觉看着它们，心里所有的烦闷都能被抚平。”她记得当时刘耀文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以为那只是无数次闲聊中最普通的一次。却没想到，他听进去了，并且默不作声地开始付诸行动。
这些天，他总是趁她午睡或者还未起床时，一个人在那里敲敲打打。她问起，他只说是“一点小工程”，让她别靠近，怕有危险。她听话地没有去打扰，但心里的好奇与日俱增。此刻，亲眼目睹，那画面比想象中更具冲击力。
她看见他拿起设计图纸，对照着地上的材料仔细核对着，眉头微微蹙起，是那种处理百亿合同才会有的专注神情。她看见他笨拙地使用着那些陌生的工具，电钻的声音偶尔会突兀地响起，打破清晨的宁静，但他很快就将其关闭，似乎怕吵醒她。她甚至看见，在他抬手擦拭额角汗水时，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新鲜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了。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揪。
那是刘耀文啊。是那个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一个眼神就能让下属噤若寒蝉的刘耀文。是那个签下亿元投资案时手指都不会抖一下的刘耀文。此刻，他却像个最认真的学徒，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在这里灰头土脸地对付着钢筋水泥，甚至弄伤了自己。
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那不是简单的感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心疼、震撼和无比确认的爱意。他从来不说“爱”，甚至很少说甜蜜的情话。他的爱，是火场里毫不犹豫冲进来的身影，是庭审上试图独自扛下所有的决绝，是此刻，这无声的、笨拙的、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沉重的行动。
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寸一寸地，为她构建一个春天。一个只属于她的、永不凋零的春天。
阳光逐渐变得明亮而富有温度，将他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里。他立起了一根主要的框架，似乎松了口气，停下来，双手叉腰看着自己的成果。那一刻，林婉清仿佛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不是属于总裁刘耀文的算计与衡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满足和期待。
她悄悄地后退，没有让他发现。她不想打扰他，不想破坏他想要给她惊喜的那份心意。
她回到床上，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但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那份澎湃的情感无处安放。过了许久，她听到极轻的开门声和脚步声。他回来了。
他尽量放轻动作，先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洗掉一身汗水和尘土，然后才带着一身清凉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淡香，重新躺回她身边。
他以为她还在熟睡，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先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伸到她的颈下，将她整个人环抱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心满意足的叹息。
林婉清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假装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嗯？几点了……”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还早，再睡会儿。”
“你身上好凉……”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胸前的睡衣布料。
“刚冲了下，”他低声解释，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吵到你了？”
林婉清在他怀里摇头，声音带着睡意朦胧的软糯：“没有……好像听到一点声音……你在干嘛呀……”
她感觉到他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语气平淡无波：“没什么，处理点小事。睡吧。”
他的谎言说得并不高明，但她心里却甜得发胀。她“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只是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心跳声，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她安心。
这一刻，房间里充满了无声的爱意。他守护着他秘密的诺言，而她，守护着他这份笨拙而珍贵的真心。阳光彻底洒满房间，在海风中轻轻摇曳的窗帘缝隙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晶莹剔透的玻璃花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里面盛开着永不凋谢的、属于他们的春天和未来。
她知道，他正在亲手为她缔造。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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