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的手臂环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背上可能还未完全消散的旧伤。林婉清假装安睡,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颈窝,但所有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清醒和集中。她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描绘出他胸膛的轮廓,感受到他皮肤下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眼皮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深长而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林婉清这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所有的冷硬和防备,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却奇异地显得柔和了许多。她的目光像最细腻的画笔,描摹过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落在了他随意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上。
就是这只手,昨夜在书房,还能精准地敲击键盘,决定数亿资金的流向;就是这只手,在危机四伏的商战中,总能稳操胜券。而此刻,这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搁浅在她睡衣柔软的布料上。
然后,她的呼吸一滞。
在他的右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一道寸许长的红痕清晰可见。边缘有些微肿,甚至能看出细微的、已经凝固的血丝。不同于普通的擦伤,那痕迹更像是被尖锐的金属边缘狠狠划过。与她清晨在窗帘后窥见的那一幕,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一阵尖锐的心疼猛地刺穿了她的心脏,比那道伤口看起来要疼上千百倍。
她再也无法假装睡去。动作先于思考,她极轻极轻地抬起手指,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想要去触碰那道伤痕,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悬停。她怕弄疼他,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那只手突然动了一下。林婉清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刘耀文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清明的、洞悉一切的了然。他早就发现她在看了。
“看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平静无波。
林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她指了指他的手背,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你的手……怎么了?”
刘耀文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即毫不在意地收回,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灰尘。“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他轻描淡写,试图将手收回。
林婉清却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结实,皮肤温热,能感受到皮下有力的脉搏。这个动作有些大胆,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刘耀文也明显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她紧紧抓住他的那只小手上,眸光微动。
“这叫没事?”林婉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怒气,“伤口这么深,感染了怎么办?你怎么都不处理一下?”
她想起清晨看到他笨拙使用工具的样子,想起他手背上这道新鲜的伤痕,想起他冲澡时可能被水淋湿的刺痛……所有的细节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汹涌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冲垮了她的理智。
刘耀文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和眼中清晰可见的水光,那副又气又急的模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他心底最坚硬的那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真的没事。”他重复道,语气却比刚才软化了许多,“小伤。”
“小伤也是伤!”林婉清执拗起来,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总是这样!火场里也是,现在也是!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不会痛吗?”
这些话脱口而出,带着积压已久的委屈和后怕。她气他的不在乎,更气自己让他陷入这种需要亲自动手、甚至受伤的境地。
刘耀文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看着她眼中摇摇欲坠的泪珠。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情绪外露地关心一个人,或者说,关心他。这种陌生的、被人在乎到极致的感觉,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叹了口气,不再是那种无奈,而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纵容。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湿意。
“好,”他妥协了,声音低哑,“听你的。怎么处理?”
林婉清吸了吸鼻子,强行把泪意逼了回去。她挣开他的手,掀开被子跳下床,动作快得刘耀文都没反应过来。“你等着!”她丢下这句话,便赤着脚跑出了卧室。
刘耀文靠在床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道确实有些刺痛的伤痕,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伤,受得似乎……挺值。
没过多久,林婉清就抱着一个家庭医药箱回来了,跑得有些急,脸颊泛着红晕。她跪坐在床边,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动作虽然算不上非常熟练,但神情却异常专注和严肃。
“手伸过来。”她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刘耀文配合地伸出手。当微凉的碘伏棉签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林婉清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反应,动作立刻变得更加轻柔,一边消毒,一边下意识地凑近,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手背,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的神经。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感,瞬间被一种奇异的、酥麻的痒意所取代。刘耀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的、无比认真的侧脸上。阳光勾勒着她纤长的睫毛和细腻的肌肤,她抿着唇,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她小声说着,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那道伤痕上,还用指尖轻轻按了按边缘,确保贴得平整牢固。
整个过程,刘耀文都异常安静配合,只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直到她做完一切,抬起头,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般松了口气,才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眼神太过复杂,包含了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炙热得让她心慌。她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捏住了下巴。
“林婉清。”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嗯?”她心跳如擂鼓。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以前不怕痛。但现在,”他顿了顿,指尖在她下巴的软肉上轻轻蹭了蹭,“有点怕了。”
林婉清怔住了,一时间没能完全理解他话中的深意。
他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呼吸交融。他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缓缓补充道:“因为现在,有人会替我疼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千层巨浪。所有的故作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股巨大的酸涩和甜蜜交织的情感,汹涌地冲上她的鼻尖和眼眶。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不是委屈,不是生气,而是一种被珍视、被需要、被深深爱着的巨大幸福感淹没了她。
看到她哭,刘耀文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他笨拙地用拇指擦拭她的眼泪,那泪水却越擦越多。“别哭,”他有些无措地哄着,“我说错话了?”
林婉清用力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主动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任由眼泪浸湿他的睡衣。这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刘耀文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轻微颤抖和温热的湿意。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心脏。
原来,受伤有人心疼,流泪有人拥抱,是这种感觉。
原来,他这座孤寂了多年的冰山,也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太阳。而这道手背上的伤痕,仿佛不是伤口,而是烙在他心尖上最甜蜜的印记,提醒着他,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海鸟的鸣叫远远传来。房间里,相拥的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任由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誓言都坚定的默契,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生根发芽。那道小小的伤痕,仿佛成了连接两颗心最坚固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