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十一月,果亲王弘曕急症薨逝。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闻之大怵,亲临果亲王府哀悼。
回宫后,皇帝以“唯恐惊扰病重的‘太后’”为由,严令整座紫禁城不许提及果亲王的死讯。为了不引起轰动,皇帝还下令不设灵堂不办丧仪不加谥号,秘密安葬果亲王。
曾几何时,弘历下发旨意时朝臣面色古怪欲言又止。鉴于皇室宗亲们不仅出言附和,更有甚者直说出一切从简不必费心准备陪葬品之类的话,朝臣皆默契地没有出来和弘历唱反调。
做戏做全套,弘历极其不走心地大笔一挥,写了一首哀悼果亲王的诗。
弘历稳定发挥,倒也没有人从诗句中窥见号称痛心失去至亲手足的皇帝的敷衍。
与此同时,白蕊姬日夜哭闹,整得永和宫所处的东六宫鸡犬不宁,怨声载道。
琅嬅提议弘历彻查白蕊姬诞下“死胎”一事,以安抚其丧子之痛。
弘历又派出毓瑚,这次没有琅嬅的干预。毓瑚低调行事,悄悄地查了一个月,掺了朱砂的鱼虾都快死绝了才终于查出诱因。
除夕夜宫宴上,严肃的毓瑚姑姑“低调”走到弘历身边,低声汇报着什么。
只见弘历捏着的酒杯重重磕在桌面上,面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身为为宴会焦点的弘历,本身一举一动备受关注。尤其是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他身边,又是讲了几句话后,弘历肉眼可见的暴怒起来。
丝竹声骤停,舞姬惶恐不安,宗亲和大臣交头接耳,嫔妃们呆滞愣神。
琅嬅面色如常,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皇上今日高兴贪杯了,去给皇上煮一碗醒酒汤送到养心殿。”
宫人应声离去。
众人的目光顺势移到琅嬅身上,文心替琅嬅斟了一杯酒。
琅嬅起身举杯道:“金樽满溢,玉馔纷呈。愿我大清江山永固,社稷安康,永为万邦之仰;愿皇上龙体康健,圣德日隆,威名永载史册。贺之!”
众人举杯起身,齐声激昂重复了一遍琅嬅的贺词。
……
一场宫宴顺顺利利结束,琅嬅率先离席,坐着暖轿晃悠去养心殿。
琅嬅皇上因何抛下您的臣子和后妃提前离席。
弘历酝酿着的怒火一滞,显然没料到琅嬅竟然不是先关心他为何满脸愠怒之色,而是先发制人责怪他提前离席。
弘历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朕让人查玫常在一事已有眉目了。”
“查到了什么,说来本宫听听”
毓瑚颔首,轻声说道:“玫常在腹中龙胎受损,乃是中了水银之毒。”
说着她顿了一下,留足悬念。只可惜弘历沉思不语,琅嬅不搭腔。
毓瑚嘴角微微抽搐,快速说道:“奴婢发现玫常在有孕时格外喜欢吃鱼虾,每日的午膳晚膳都吃。奴婢顺势查了御膳房,发现玫常在吃的鱼虾几乎死绝了。奴婢让太医从鱼池里的残余,以及剩下的一袋鱼食查验,因此发现那些鱼虾被投喂了不少朱砂。”
毓瑚忽然拍拍手,两个宫女端着托盘进来呈到琅嬅和弘历面前。
毓瑚:“皇上,皇后娘娘请看,这些炭也是掺了朱砂的。”
琅嬅用工具波动两下,随意问道:“那些朱砂从哪来的?朱砂算不上多难得的东西,作画的颜料、安神药里的药材、辟邪的手串珠子都用得到朱砂。致使玫常在的孩子畸形早夭可见剂量之大,如常反常的取量势必引起注意,那么就只有频繁地去内务府取朱砂。查了内务府的存档了吗?哪个宫里近半年取过朱砂,且是剂量不小的。”
毓瑚脸色唰地一下涨红,嗫嚅道:“奴婢查到了玫常在中毒后便先行回来禀告皇上。想出用朱砂来害人这样阴险毒辣的招数,想必幕后黑手城府极深,奴婢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琅嬅:……
琅嬅幽幽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地看着毓瑚。
直把她盯得惶恐不安,难堪至极。
显然毓瑚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说辞有多蹩脚,从白蕊姬诞下死胎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她都跑了好几处了,提审了几个宫人,谈什么打草惊蛇。
笑话!
毓瑚难堪,弘历也没好到哪里去,尊严岌岌可危。
弘历眉头紧锁,板着个死人脸,反问道:“皇后统辖六宫,出了这档子谋害皇嗣的事,你怎么看。”
“哒哒哒”琅嬅手搁在案几上,精养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臣妾管得了人可管不了心。左右皇上后宫简单,来来去去就这几个妃子,查起来也容易。”
弘历看来皇后已有头绪,不妨说来听听。
琅璍莞尔一笑,道:“毓瑚,本宫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是”毓瑚下意识应声,“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琅嬅哪里哪里,没有指点,全是实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毓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
琅嬅皇上既然把这件事儿交给了毓瑚姑姑去查,想必也是信任毓瑚的能力。那臣妾就偷个懒,等着毓瑚姑姑亲手揪出真凶,还玫常在母子一个公道。
琅嬅起身微微屈膝行礼,就要告退。走前瞥向弘历的那一眼,明晃晃的讥诮、轻蔑。
仍旧挂脸的弘历手肘支在膝上,扶额沉思。
等花盆底鞋叩击地砖的声响渐消,弘历才道:“就按皇后说得去查,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尽快去办了。”
“是”毓瑚就要告退,被弘历叫住。
弘历着重查一下与玫常在有过节的嫔妃。
“据奴婢所知,玫常在把后宫所有嫔妃们都得罪了个遍。”
弘历:……
该死,这白蕊姬这么能折腾!果然太后的人就是不安分!
“先查清楚这朱砂到底从哪来的,仪贵人那里也要排查清楚了,别混了什么脏东西进景阳宫。”
*
回到自己宫里,琅嬅把碧荷召来。
“上回抓到的那个乌拉那拉氏的钉子,他在哪儿当差。”
碧荷想了想,答道:“两个月前,照您的意思把他送进景阳宫了。嘉贵人那些加了料的东西也都以娴嫔的名义,从内务府那送去了。咱们都刻意避着,并没有让仪贵人接触到。”
“娘娘,为何现在才开始动手。毓瑚姑姑已经着手调查玫常在一案,咱们会不会太明显了。”
闻言,琅嬅嗤笑得弯下腰。
碧荷双眸睁圆了,看着高贵优雅的皇后娘娘做出这样夸张的动作。
琅嬅本宫就是怕她查不到才给留点明示的,不然这出戏没法唱了。
碧荷汗颜,讷讷点头附和。
琅嬅仪贵人那让太医弄出点中毒的假象来,发现中毒再上报。
喝了一口醒酒汤,琅嬅想起一件事。
“过了这个年,莲心就要出嫁了。本宫看嬿婉不错,往后就让她接替莲心的位置。”
碧荷应下,脑里搜寻着与魏嬿婉沾边的一切人和事。
平心而论,嬿婉嘴甜手脚麻利,人也会来事儿,素日里不争着在皇后娘娘面前出头,只踏踏实实地做自己事儿。对上与她们几个大宫女相处得不错,总是笑意盈盈的;对下又能和底层的宫女太监打成一片,谁求她帮忙也是能帮就帮。
这样的同僚很难不喜欢。唯一的瑕疵还是她的额娘和弟弟,还有一个疑似相好的废物点心。
于是乎碧荷便把这些都说了出来。
琅嬅满不在乎道:“正好瞧瞧她的心性手腕如何。”
话题就此打住,除夕夜以琅嬅母子三人守岁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