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彬在刑部大牢熬了半个月，各式各样的刑具体验了一遍，愣是不肯开口吐露半点实情。当然啦，就算他想说琅嬅也不会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的。
所以在他得知江家满门抄斩时，艰难地仰起头，浑浊迷蒙的双眸陡然变红，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血水混着唾液淌了一地。
琅嬅还当江与彬是个冷心冷肺的白眼狼呢，为了一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人做尽吃力不讨好的事，临了还拉着全家陪葬。
听说他受刑后回到牢房强撑着要撞墙自尽，只不过被救了下来，最后拖去刑场行刑时只剩一口气吊着。刽子手手起刀落，江与彬人头落地，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则消息没有瞒着，宫里人尽皆知，只不过延禧宫知道的细节格外多一些。
打定注意要和少年郎重修旧好的如懿没有发现惢心日渐沉默，日日沉浸在和弘历的恩爱甜蜜里，亦或是抽空去对面探望海兰，关心几句肚子的孩子。
还是在一次夜里，良心不安的惢心披着夜色躲在御花园一角给江与彬烧纸钱，“正好”被高晞月逮到了，以协理六宫的权力惩治一顿，连如懿也落得个管教不善的罪名，罚了一个月的例银。
至此，第二起朱砂案成了一桩悬案，宫里隐隐有传言娴贵人不知悔改，又阴谋诡计害人呢。
这一次没人替如懿出头，舌战群儒，毕竟说得最欢的人是她。
海兰又气又急，每每躺在床上自我谴责一番后，再对着腹中的孩子念叨，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你将来要保护好你娴娘娘、你长大了要孝顺你娴娘娘....
摸着肚子，感受到手下的动静一天弱过一天，海兰自欺欺人般地把之前陈赵两位太医开的药当水喝，每日的平安脉也不再抵抗和糊弄了。
海兰这一胎坏得万般艰难，堪堪保住了胎儿，只是到了八个月就早产了。
——
太监：“皇上驾到！哲贵妃到！”
如懿听到前半段时心下一喜，转身的同时见到了陪在弘历身边的诸瑛，笑容微滞涩，旋即屈膝半蹲行礼。
“免礼”弘历三两步走到如懿前面，盯着产房的方向蹙眉问道：“海常在如何了，怎么听着声音如此凄厉。”
如懿茫然地看看产房，又扭头看向弘历，无辜道：“皇上过于忧虑了，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
弘历听了心里忽然觉得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有些冷血，一股无名的怒火腾起，等对上如懿眨巴地眼睛时莫名的泄气了。算了，何必苛责呢，她一向如此。
诸瑛自从进延禧宫后一直不出声，弘历下意识视线寻找她的身影。
今夜他去了翊坤宫陪诸瑛，本来都要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了，延禧宫的宫人来报海常在早产了。若是其他人还能打发去了，可来的是如懿的人，弘历几乎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于是乎，诸瑛伺候弘历起身穿戴整齐，二人一道前往。
出门匆忙，诸瑛头上几乎没有金玉装饰，簪了两朵绒花。脸上素净没有脂粉，年逾三十了还是细腻白嫩，看着比弘历还年轻。一双美眸看着产房的方向，眼底闪烁着泪光，在满院灯火的照耀下如同一块璀璨晶莹的水晶。
弘历感受到诸瑛外泄的担忧和不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噙着温柔的笑，动作亲昵地摸摸诸瑛的脸颊，触感温润滑腻。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担心海常在？”
诸瑛抿了抿唇，点点头，“看到海常在生得这样艰难，臣妾不由想起当年生永璜时也是如此，只盼着上天保佑海常在母子平安，皇上膝下也能多添一位皇子。”
弘历也想起当年诸瑛到了后期也是卧床静养，心里闷闷的，当下也不顾及规矩礼仪伸手揽过诸瑛。
“咱们的永璜是个福泽深厚的好孩子，诸瑛辛苦了。”
如懿几乎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这对有情人。
弘历毫无察觉，对着诸瑛是翩翩君子模样的体贴丈夫，对着太医则是暴躁威严的君主了。
“混账东西，朕让你们为海常在安胎，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海常在才八个月就早产了，若是海常在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统统给朕滚出太医院！”
太医们跪在地上惶恐请罪，主要负责人陈德让和赵太医暗暗对视一眼，继续等待。
太监： “慧贵妃到！”
高晞月裹着披风进来，行至弘历跟前。
“夜里寒凉，你怎么也来了。”
“臣妾奉命协理六宫，延禧宫在臣妾的管辖范围之内，听闻海常在早产，臣妾特意前来守着。”
如懿意味深长地笑笑，“两位贵妃娘娘都到了，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弘历看着高晞月，眼带询问。
“是温慧贵太妃身子不适，皇后娘娘带着太医去看望了。”
搪塞完，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人，高晞月说道：“皇上，海常在早产一事内有隐情，臣妾已然调查清楚了。外头风大，皇上不如移步正殿，臣妾向您细细道来。”
一行人走进正殿，如懿不甘被忽视，也跟着踏进了她曾经的寝殿。
“皇上，海常在自从被诊断出食用朱砂后，太医开的解毒汤她一次都没喝过，致使毒素侵入胎儿，所以才早产了。”
如懿下意识就要喊出无稽之谈，然而高晞月的下一句把她镇住了。
高晞月笃定道：“这一点，海常在的贴身侍女叶心以及她的宫人都可以作证。”
弘历脸色黑沉如水，问赵太医情况是否属实。
赵太太医将早已准备好的脉案呈上去，明确记录海兰体内水银之毒异常的时间段，持续了两个月，后又有减轻症状。
如懿皇上，臣妾了解海兰的为人，她做不出害自己亲生骨肉的事。请皇上明察，还海兰一个清白。
高晞月冷笑出声，娇俏的脸蛋如寒霜般冰冷，“臣妾在海常在中了朱砂毒的时候就审问了海常在身边伺候的人，娴贵人若不信，自个儿去问叶心啊。”
如懿：“贵妃娘娘，叶心正在陪伴海兰生产，抽不出空来与您当庭对峙。”
“哦，无妨，本宫有他们签字画押的供词了。”高晞月招手，让人呈给弘历看。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逼仄的气息，所以人的目光聚集在弘历手上轻飘飘的几张纸。
“说来，海常在倒掉的汤药是陈太医和赵太医特意为她改进过的良方，海常在也忒谨慎了，谁还能害了她去。”
诸瑛冲着高晞月使眼色，示意她别再添油加醋了，没看见弘历人都快炸了吗。
高晞月现在会看眼色多了，顿时悻悻然闭嘴。
*
忽然，一道婴儿啼哭声响起，在嘈杂的背景里格外突兀。
响了四五声，渐渐弱了下去。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往主殿方向传来，门帘掀起，接生姥姥苦着脸进来。
“皇上，海常在诞下一位皇子......”
如懿眼睛里的光亮泵出，嘴角扬起。
“小阿哥有不足之症，哭了几声便......没了气息”
如懿笑容僵住，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巴。
......
海兰翌日清晨醒来，得知自己刚生下的皇子夭折了，哭得声嘶力竭，一直不愿意接受真相。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延禧宫上空都飘荡着海兰幽怨的哭声，越过高高的宫墙传了出去。经过的宫人听得心里毛毛的，纷纷绕开延禧宫走。
吵得东六宫跟闹鬼了一样，人人怨声载道。
高晞月又一次奉命踏进延禧宫解决此事。
五个月后，秀贵人郭络罗氏于辰时一刻诞下一子，序齿为五阿哥，皇上赐名永琪。
秀贵人晋位秀嫔，搬到储秀宫主殿，名正言顺的一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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