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相顾无言,面色凝重地走进储秀宫。
偏殿,一个留着厚重刘海的女子匆匆迎上来问安。
“嫔妾常在陆氏给皇上、皇后请安。”
前头开路的小太监举着灯笼。
借着烛光的照耀,弘历才将眼前女子和印象里陆氏的脸对上。
陆氏的容貌秉性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挂,东巡宠幸了几次后回宫就丢一旁了,不曾召幸过。似乎是个嘴碎的,弘历出神地想着。
灯火通明的主殿,人影穿梭。女子压抑的抽泣声传出。
琅嬅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咱们先去瞧瞧五阿哥。”
陆沐萍只打算在皇上面前露个脸而已,遂主动告退了。
弘历嗯了声,收回视线,率先走进主殿。
秀嫔喜欢抱着永琪去长春宫请安,圆头圆脑的一个大胖子,双颊肉嘟嘟的,见谁都笑得眉眼弯弯。这一次的风寒把小孩儿折磨得脸都小了一圈,露出尖尖的下颌。
琅嬅坐着床边, 看着永琪脸色异常的红,不放心地将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温热的。
伺候的宫人说五阿哥服下太医开的药之后症状已经缓解了,才睡下不久。
替他拢好被子,琅嬅走到东次间,坐在弘历的另一侧。
秀嫔坐在圆桌旁无声抹泪,禧常在站在她身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琅嬅问道:“本宫记得永琪自出生起不曾有过瘾症、哮症,何以今日便出事了。”
宫人说晚膳后,五阿哥在殿内玩了一会儿,忽然间呼吸急促脸色涨红,裸露的肌肤冒了一片片的红疹,幸得太医来得较快才逃过一劫。
五阿哥脱险后,秀嫔当即让宫人配合太医检查起永琪的贴身衣物,碰过的吃过的都一一查验。
最终在东次间,太医一眼锁定了诱因,乃殿内翘头案上摆着的百合花。
弘历闻言,蹙着眉看了眼被取下来的花,问道:“这花有什么问题?”
白太医摇摇头,直言根源不在花上面,而是五阿哥的饮食和药性相克,体弱气虚以致外邪入体。
秀嫔的婢女连翘适时的将起居注递给白太医,正好对上了太医院记档的脉案。
“皇后娘娘”秀嫔往前一扑,跪在琅嬅脚边,扯着琅嬅的袖子哭道:“此事太过蹊跷,臣妾不信御膳房的人能这么凑巧。况且,永琪自病了之后,胃口不佳,都是臣妾让自己宫里人准备的。这食谱还是臣妾特意寻来的,确认无误后再用的......”
“什么食谱?秀嫔,你给永琪吃了什么?”弘历语气不善地质问。
堂堂天子近在跟前,有冤屈不找他哭诉并央求他主持公道,扑到琅嬅跟前算什么?
皇后还能比皇帝大?
秀嫔捏着帕子擦眼泪的手一顿,不敢有所隐瞒,便将有关食谱的事全盘托出。
什么样的食谱能让孩子吃了后聪明机敏,读书伶俐?
琅嬅听了直皱眉,这跟白蕊姬那套吃鱼虾生聪慧健壮的皇子的理论大同小异。
那本食谱被送到白太医跟前,翻了几页,白太医抖得胡子,“一派胡言,不知秀嫔娘娘从何处得来的。”
秀嫔焦急道:“这是本宫母家偶然间寻来的,白太医,这食谱究竟有何不妥,是不是有毒的?”
秀嫔脸上刷地一下褪去血色,心慌不已,她怕这食谱害了她的儿子。
白太医解释并无剧毒,但都是寒凉之物,幼童肠胃娇嫩,食之恐伤脾伤肾有损元气。
食谱上的食材甚至是一些少见的原料,也有些不可多得的珍品。通篇看下来,写这本食谱的人还是有点真本事的,真假掺半,若不一一验证细究很难察觉。也难怪秀嫔乃至其母家都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海兰真是下了功夫的。琅嬅心想。
秀嫔猛地瘫软在地上,眼泪决堤般涌出。
“愚蠢至极!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用在永琪身上,你也不怕把孩子毒傻了。若不是发现及时,长此以往,永琪的身子还能受得住吗?永琪才多大啊,你这个额娘怎么就不上点心?你若是做不好永琪的额娘,朕就为她另寻个妥帖的养母!”
弘历气狠了,指着秀嫔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一番诛心之言让秀嫔羞愧难当,捂脸痛哭。
在听到要把永琪送给别人养时,秀嫔顾不上其他,膝行几步抓着弘历的腿哀求,求弘历不要把他们母子分开,她不能失去永琪。
琅嬅捏捏眉心醒神,大晚上的跑一趟,真是累极了。
“皇上莫要说这种气话,虎毒不食子,秀嫔好端端的拿永琪的身子寻什么玩笑。”
弘历眸光不善瞪了一眼秀嫔,端起茶碗猛灌一口茶水,算是勉强止住了话头。
把弘历的炮火堵住后,琅嬅使了个眼色,禧常在忙上前扶起秀嫔坐下,秀嫔感激地看向琅嬅。
更深露重,琅嬅无心看甩手做掌柜的丈夫因孩子出事而怒斥好心办坏事的母亲这出无聊的戏码。
秀嫔蠢不蠢是另一回事,琅嬅更鄙夷的是事后弘历的态度,有事没事都对着女人吼,净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
瞧他那姿态,平日里不见得有多上心,一到关键时刻就出来显摆自己的慈父心肠。
琅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给几人交代任务。
文心和王钦查御膳房,主要负责给储秀宫送膳的宫人以及能接触到和接触过储秀宫那份膳食的宫人。
乐心负责储秀宫宫人的排查,连翘从旁协助。
至于食谱,宫外的事琅嬅丢给了弘历安排。
....
起身要离开时,弘历随琅嬅一道回了长春宫。
见到弘历,迎上来行礼的白兰和琅嬅对视一眼,悄悄退下。
须臾,嬿婉领着一干宫人进寝殿伺候帝后洗漱。她本能的要上前伺候琅嬅,被眼神制止了。
嬿婉一顿, 脚步一拐走到弘历那边。
娘娘说她该在皇上跟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