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原创短篇小说 > 把玫瑰藏于心间
本书标签: 原创短篇  短篇言情 

雨中的梧桐(上)

把玫瑰藏于心间

维也纳金色大厅的灯光如蜜糖般流淌在黑白琴键上,许沉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奏响肖邦《夜曲》的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起身鞠躬,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Encore! Encore!" 前排几位女士激动地喊着。

许沉微微颔首,重新坐回琴凳。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突然在一处角落停驻——那里坐着一个与周围珠光宝气的观众格格不入的亚裔女子。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栗色微卷的短发随意地搭在肩上,右手握着一支钢笔,正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着什么。

"这首曲子,献给今晚一位特别的听众。"许沉用英语说道,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他没有看那个女子,却能感觉到她停下了笔。

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次是一首他自己创作的未命名曲目。旋律开始时如细雨轻敲窗棂,渐渐变得激昂,仿佛暴风雨中的海燕在浪尖翱翔,最后又归于平静,余韵中带着说不清的哀愁。

曲终时,许沉抬头寻找那个身影,却发现她的座位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浮上心头。

后台休息室,许沉正用毛巾擦拭脖颈上的汗水,经纪人马克推门而入:"有个记者想采访你,说是《环球时报》的。"

"推掉吧,我累了。"许沉解开领结。

"她说是关于你为叙利亚难民儿童举办的慈善音乐会。"马克补充道,"而且她已经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

许沉叹了口气:"十分钟。"

门再次打开时,许沉认出了那双眼睛——音乐厅里那个亚裔女子。近距离看,她的眼角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右手中指指节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林雨桐,《环球时报》战地记者。"她伸出手,掌心有几处愈合不久的擦伤,"谢谢您抽时间。"

许沉注意到她说中文时有轻微的北方口音。"你的笔记本上写了什么?"他突然问道。

林雨桐愣了一下,随即微笑:"您的演奏让我想起萨拉热窝围城时听到的钢琴声——在废墟中,一个老人坚持每天弹奏肖邦。"

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递给许沉。页面上是速记的乐评,夹杂着素描——他演奏时的侧影,手指在琴键上的特写。

"你会画画?"

"战地记者的必备技能,当相机不能用的时候。"她的笑容突然黯淡,"去年在阿富汗,我的摄影师朋友就因为拍照被..."

许沉没有追问,而是指着素描:"能送我这张吗?"

雨桐小心地撕下那页纸,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想了解更多关于战区儿童音乐教育的事。"

许沉接过纸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被静电击中般微微一颤。

雨桐离开后,许沉将那页纸夹在了随身携带的乐谱本里。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在废墟中弹琴,而雨桐站在不远处,肩上扛着的不是相机,而是一把步枪。

三个月后,北京。

许沉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瓢泼大雨。他刚从欧洲巡演回来,时差让他凌晨三点就醒了。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

"听说您回国了。我在朝阳区采访,正好拍到一些您可能感兴趣的照片——地下通道里一个流浪儿童在弹破旧电子琴。如果您有时间。——林雨桐"

许沉回复:"地址发我。"

两小时后,许沉撑着黑伞站在地下通道入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通道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弹的是《小星星》。雨桐蹲在孩子身边,正递给他一个热气腾腾的煎饼。

"你来了。"她抬头,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这是小杰,十岁,从河南来找打工的父母,结果走失了。"

许沉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你会弹琴?"

男孩怯生生地点头:"村里的老师教过。"

"他耳朵特别好,"雨桐补充,"只听一遍就能记住旋律。"

许沉把伞递给男孩,自己淋着雨走向那台破电子琴。他弹了一段简单的旋律,然后示意男孩试试。小杰的手指虽然粗糙,却奇迹般地复现了那个旋律。

雨桐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享誉国际的钢琴家浑身湿透地蹲在流浪儿童身边,两人的手指同时在琴键上跳跃。

"你应该看看我在叙利亚拍的照片,"回去的路上,雨桐在出租车里说,"那里的孩子在炸弹声中唱歌。"

许沉注视着她说话时闪闪发亮的眼睛:"为什么不现在给我看?"

雨桐的公寓小而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墙上挂着几幅黑白照片——沙漠中的骆驼商队、废墟里读书的老人、雪地里玩耍的儿童。

"这些都是你拍的?"许沉拿起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失去双腿的小女孩在轮椅上微笑。

"嗯。这是阿玛丽,她在一次空袭中失去了父母和双腿,但现在她是难民营里最会讲故事的孩子。"雨桐递给他一杯茶,"音乐和故事,是这些孩子仅剩的快乐。"

许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带我去。"

"什么?"

"带我去见这些孩子。我可以教他们弹琴。"

雨桐的眼睛瞪大了:"你知道那些地方有多危险吗?去年有三位援助人员被绑架——"

"你不也每天都在那里吗?"许沉反问。

雨桐沉默了。窗外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疲惫却坚定的面容上。

"好吧,"她最终说,"但你要完全听我的安排。"

许沉笑了:"遵命,长官。"

接下来的一个月,许沉跟着雨桐去了三个不同的难民营。他用音乐抚慰那些饱受创伤的孩子们,而雨桐则记录下这些瞬间。晚上,他们挤在简陋的帐篷里,分享各自的故事——许沉讲他严厉的钢琴教师母亲,雨桐讲她在战场上的生死瞬间。

"你为什么选择做战地记者?"一天夜里,许沉问道。营地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哨兵换岗的声音。

雨桐望着星空:"我父亲是军人,在我十二岁那年执行维和任务时牺牲了。他们只带回来他的日记本,里面写满了对和平的渴望。"她停顿了一下,"我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最黑暗的角落,然后告诉人们,即使在最深的夜里,也有星星在发光。"

许沉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雨桐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睛像含着一汪泉水。许沉慢慢靠近,他们的唇在星光下相接,一个带着火药味和茉莉花茶香的吻。

回国后,许沉在雨桐的公寓里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国际公寓宽敞豪华,却比不上她小屋里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他开始在巡演间隙收集各国儿童音乐教材,而她则教他如何在危机情况下保持冷静。

"如果遇到枪战,记住三点:趴下、找掩体、别乱跑。"雨桐一边做早餐一边说。

许沉从背后抱住她:"我又不是真的要去战场。"

"但你跟着我,就有可能遇到危险。"她转身严肃地看着他,"答应我,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许沉吻了吻她的鼻尖:"我答应你。"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那天许沉刚结束在伦敦的演出,就接到雨桐的电话:"我刚接到任务,要去叙利亚北部,明天就走。"

"多久?"

"不确定,至少两个月。"她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有些失真,"那里局势突然恶化,我们需要第一手资料。"

许沉感到一阵心悸:"能不能不去?"

"这是我的工作。"雨桐的声音变得坚定,"你知道有多少无辜平民在那里受苦吗?世界需要知道真相。"

"但世界不需要你送死!"许沉失控地提高了声音,"上次你说差点被流弹击中,上上次是食物中毒,还有——"

"许沉,"雨桐打断他,"我爱你。正因为爱你,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最终许沉妥协了:"至少让我回去送你。"

机场告别时,许沉将一个绣着梧桐叶的小布袋塞进雨桐手中:"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说能保佑平安。"

雨桐紧紧抱住他:"等我回来,我要听你弹那首新曲子,就是你在维也纳即兴创作的那首。"

"我给它取名了,"许沉在她耳边轻声说,"《雨中的梧桐》。"

雨桐走后,许沉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他举办慈善音乐会,为战区儿童筹集资金;接受采访,呼吁国际社会关注战争中的平民。每天晚上,他都会检查邮箱,期待雨桐的邮件。她的来信时断时续,有时充满希望——"今天采访了一位从ISIS手中逃出的雅兹迪妇女,她的勇气令人震撼";有时又令人揪心——"昨夜空袭离我们驻地只有200米,整夜没睡"。

一个月后的凌晨三点,许沉被电话铃声惊醒。来电显示是《环球时报》国际部主编。

"许先生,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主编的声音异常沉重,"林雨桐和她的团队在阿勒颇附近遭遇袭击。两名当地向导当场死亡,摄影师重伤,雨桐她...失踪了。"

电话从许沉手中滑落。他机械地穿上衣服,叫醒经纪人:"订最快去土耳其的机票。"

三天后,许沉站在叙利亚边境的一个临时指挥所里,面前摊着地图。雨桐的同事张磊——那个幸存的摄影师,头上缠着绷带,正指着地图上一个红圈:"最后见到她是在这个村庄,当时我们正采访平民撤离。突然有炮弹落下,混乱中我们走散了。"

"找到她的可能性有多大?"许沉的声音嘶哑,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张磊避开他的目光:"当地武装答应帮忙寻找,但已经过去72小时了..."

"带我去那个村庄。"

"太危险了!那里现在还在交火——"

许沉猛地抓住张磊的衣领:"带我去!"

最终,在红十字会的协助下,许沉得以进入那个被炸毁的村庄。废墟中,几个当地妇女正在翻找可用的物品。许沉拿出雨桐的照片,她们摇头表示没见过。

黄昏时分,一个满脸灰尘的小男孩拽了拽许沉的袖子,递给他一个烧焦的笔记本。许沉颤抖着翻开——是雨桐的采访笔记,最后一页写着:"今天遇到一个会弹钢琴的小女孩,让我想起许沉教难民儿童的情景。如果他能来这里..."

笔记本后面夹层里,是那个绣着梧桐叶的护身符,上面沾着已经变黑的血迹。

许沉跪在废墟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断壁残垣上。

回国后,许沉将自己关在琴房里三天三夜。当他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原本乌黑的鬓角已经灰白。他取消了接下来半年的演出,却在一个月后突然宣布将举办一场特殊音乐会——全部曲目都是新创作的《永失所爱》交响曲。

音乐会当天,座无虚席。许沉走上舞台,没有鞠躬,没有微笑,只是简单地说:"这首曲子献给林雨桐,以及所有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人。"

音乐开始时如细雨般温柔,那是他们初遇的记忆;中段变得激昂澎湃,是他们共同为理想奋斗的岁月;最后乐章却突然中断,只剩下左手弹奏的单音旋律,越来越弱,如同渐渐消失的心跳。

曲终时,全场鸦雀无声。许沉站起身,灯光下人们看清了他脸上的泪痕。"雨桐曾经说过,即使在最深的夜里,也有星星在发光。"他的声音回荡在音乐厅,"从今天起,我将把所有演出收入用于成立'雨桐基金',帮助战区儿童和战地记者。"

一年后,许沉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再次演奏《雨中的梧桐》。演出结束后,一个栗色短发的女子走到后台,递给他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许先生,这是我在摩苏尔难民营收到的,一个老人说这是中国女记者留下的。"

许沉颤抖着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有一行他熟悉的字迹:"如果我不在了,请告诉许沉,遇见他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乐章。"

窗外,维也纳的夜空繁星点点。许沉仿佛又看到了雨桐站在星光下对他微笑,耳边响起她常说的一句话:"即使在最深的夜里,也有星星在发光。"

---

上一章 她的小狐狸(下) 把玫瑰藏于心间最新章节 下一章 雨中的梧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