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城,牡丹开得正盛。何惟芳蹲在何家后院的牡丹园里,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株"青龙卧墨池"的花苞。晨露沾湿了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检查着每一片叶子的状态。
"小姐,前院来了位郎君,说要买牡丹。"丫鬟小翠匆匆跑来,压低声音道,"看着不像寻常商贾,腰间还配着刀呢。"
何惟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自从半年前和离归家,她靠着培育牡丹的手艺勉强支撑着家业,但一个独居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终究引来不少闲言碎语。
"就说我不在。"她下意识地回避。
"那人说...说认识刘司马家的花匠。"小翠递上一块玉佩,"让把这个交给小姐。"
何惟芳接过玉佩,指尖微微一颤。温润的白玉上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背面一个小小的"蒋"字。这玉佩她认得——三年前在刘府的牡丹宴上,她曾见一位年轻官员佩戴过。
"请他到花厅等候。"她站起身,拍了拍襦裙上沾的泥土。
花厅里,身着靛蓝色圆领袍的男子正背对着门欣赏墙上挂着的《牡丹仕女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剑眉星目,腰间配着一把乌木柄短刀,通身气度不凡。
"何娘子。"他拱手行礼,眼角泛起几道笑纹,"冒昧打扰了。"
何惟芳福了福身:"郎君认得刘府的花匠?"
"上月刚见过。"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他说娘子培育的'青龙卧墨池'能提前半月开花,托我来求教。"
何惟芳接过信,认出确实是刘府老花匠的笔迹。信中只说这位蒋郎君是爱花之人,请她多多指点,却未提及具体身份。
"郎君见谅,这秘技是家父所传,不便外泄。"她将信递回去,语气平静却坚定。
男子忽然笑了:"何娘子果然如传言般谨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花鸟使"三个字,"在下蒋长扬,奉旨查办军饷贪墨案。"
何惟芳心头一跳。花鸟使是天子近臣,专司查访民间疾苦、监察官员贪腐。而她前夫刘家,正是因涉嫌克扣边关军饷被查。
"大人找错人了。"她后退半步,"妾身已与刘家和离,对这些事一概不知。"
蒋长扬不紧不慢地绕到一盆牡丹前,手指轻抚花瓣:"三年前刘府牡丹宴,有人用花盆排列传递消息,救了三百名差点被克扣冬衣的边关将士。"他抬头直视何惟芳的眼睛,"那人可是娘子?"
何惟芳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那日她确实无意中发现刘家账本上的暗记,又恰逢牡丹宴,便冒险用花盆排列方式向一位素未谋面的官员示警。没想到那人竟是眼前这位...
"妾身愚钝,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蒋长扬忽然抓起她的右手,拇指抚过她指节处的茧子:"娘子这双手,既能培育名贵牡丹,又能破译军中密文,何必自谦?"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何惟芳慌忙抽回手,却不慎带倒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溅在蒋长扬的衣袍上,深色的水渍迅速晕开。
"妾身失礼了。"她急忙取来帕子要擦拭,却见蒋长扬自己掏出一方素帕,随手掸了掸。
"无妨。"他收起铜牌,正色道,"实不相瞒,刘家案牵涉甚广。他们为销毁证据,三日前毒杀了老花匠。"
何惟芳脸色骤变。老花匠待她如亲生女儿,在和离后还偷偷送来牡丹种子接济她。
"大人想要我做什么?"她声音微微发颤。
"我需要娘子培育十二盆特殊牡丹,每盆花蕊排列方式不同。"蒋长扬取出一卷绢纸,"这是密码图,对应军中密报的十二种变化。"
何惟芳展开绢纸,上面绘制着精细的牡丹剖面图,标注着花蕊、花瓣的排列规律。她一眼就认出这与刘家账本上的暗记如出一辙。
"为什么选我?"她抬头问道。
"因为只有你见过刘家账本的原件,也因为你..."蒋长扬伸手摘去她发间的一片花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比任何人都恨他们。"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何惟芳想起那个被刘家设计害死的孩子,胸口一阵刺痛。
"给我三天时间。"她最终说道。
蒋长扬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脚步:"对了,刘家可能已经盯上你了。这两日若见可疑之人..."
话未说完,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蒋长扬眼神一凛,瞬间拔出腰间短刀,将何惟芳护在身后。
"从后门走。"他低声道,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何惟芳却站着没动,反而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大人请随我来。"
她带着蒋长扬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隐蔽的小屋。屋内摆满了牡丹盆栽,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藏在这里。"她挪开一盆盛开的"洛阳红",露出墙上的暗格,"这是先父留下的密室。"
蒋长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何娘子果然不简单。"
院内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何惟芳正要关上暗格,却见蒋长扬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沾了泥土。"他轻声道,拇指擦过她的颧骨,留下一阵微热的触感。
暗格合上的瞬间,何惟芳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她迅速整理好衣冠,迎向闯入前院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