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六十大寿这日,长安城晴空万里。何惟芳站在刘府后门的石阶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包袱。包袱里装着她精心准备的十二盆特殊牡丹,每一盆的花蕊排列都对应着蒋长扬教她的密码符号。
"何娘子来了!"刘府的管家迎上来,脸上堆着笑,"少爷特意吩咐,您来了直接带去看寿堂的花卉布置。"
何惟芳微微一怔。三年了,自从和离离开刘府,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回来。每一处亭台楼阁都勾起复杂的回忆——那个总是怯懦的丈夫刘畅,那个对她百般刁难的婆婆,还有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
"何娘子?"管家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寿堂到了。"
寿堂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主座上坐着满面红光的刘尚书,旁边是她的前婆婆刘老夫人——那老妇人见到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这不是我们家的下堂妇吗?"刘老夫人尖刻地说,"怎么,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又回来讨饭吃?"
周围的宾客发出低低的窃笑。何惟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老夫人说笑了,妾身是受花鸟使蒋大人所托,来为尚书大人贺寿的。"
听到"花鸟使"三个字,刘尚书的脸色微变,连忙打圆场:"原来是蒋大人的意思!何娘子的牡丹技艺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快请看看这些花该如何摆放。"
何惟芳福了福身,开始指挥下人布置牡丹。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寿堂每个角落——按照蒋长扬给的情报,那批伪装成牡丹苗的军械应该就藏在寿堂附近。
"这盆'青龙卧墨池'摆在东面窗前。"她故意提高声音,这是给潜伏在附近的蒋长扬发信号——东面有可疑之处。
花盆刚放下,何惟芳就注意到窗外的假山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仆役,正往假山洞里搬运什么东西。她假装整理花枝,悄悄靠近窗边,果然听见其中一人说:"...子时前必须全部转移到王大人府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惟芳..."
何惟芳浑身一僵,缓缓转身——她的前夫刘畅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三年不见,这个男人消瘦了许多,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但看她的眼神依然如从前般小心翼翼。
"喝...喝点茶吧,"刘畅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最喜欢的菊花茶。"
何惟芳愣住了。她确实最爱菊花茶,但没想到刘畅还记得。当初在刘府时,只有他会记得给她准备这些小小的体贴。
"谢谢刘郎君。"她接过茶盏,刻意保持着距离。
刘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说:"母亲她...她一直放不下那件事。你...你别往心里去。"
何惟芳心头一酸。刘畅本性并不坏,只是太过懦弱,当年在婆婆设计害她小产时没能保护好她。这也是她最终选择和离的原因。
"我明白。"她轻声说,"郎君近来可好?"
刘畅的眼睛亮了一下,正要回答,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何娘子,西花厅的牡丹需要你去看一下。"
蒋长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身着靛蓝色官服,腰间佩刀。他淡淡地扫了刘畅一眼,那目光让刘畅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蒋...蒋大人。"刘畅慌乱地行礼。
蒋长扬微微颔首,转向何惟芳时,眼神柔和了些许:"有要事。"
何惟芳会意,向刘畅福了福身:"失陪了。"
刘畅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手中的帕子攥得死紧。
西花厅空无一人。刚关上门,蒋长扬就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布:"假山洞里藏的是军械,但还不是铁证。我刚查到刘家与边关将领的密信,就藏在这盆'金腰楼'的暗格里。"他指着一盆金黄色的牡丹,"需要你的手艺打开它。"
何惟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小心地拨开"金腰楼"的根部泥土,果然发现花盆内壁有一个精巧的机关。
"需要牡丹形状的钥匙..."她皱眉检查。
蒋长扬突然从怀中取出她送的那块牡丹玉佩:"试试这个。"
玉佩完美地嵌入机关,花盆内壁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一叠密信。何惟芳刚要取出,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快!"蒋长扬一把将她拉到屏风后,两人紧贴着躲在狭小的空间里。何惟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心跳声如擂鼓般清晰。
脚步声在花厅里转了一圈,又渐渐远去。蒋长扬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外又响起了刘畅的声音:"惟芳?你...你在里面吗?"
何惟芳与蒋长扬交换了一个眼神。蒋长扬压低声音:"他起疑心了。"
何惟芳咬了咬唇,突然有了主意。她轻轻推开蒋长扬,整理了一下衣衫,主动打开门:"刘郎君有事?"
刘畅站在门外,脸色苍白:"我...我看到蒋大人也过来了..."他的目光越过何惟芳,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蒋长扬,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们..."
"蒋大人只是来查看牡丹。"何惟芳平静地说。
刘畅却突然激动起来:"你骗我!自从和离后,你...你从未正眼看过我。现在却和这个花鸟使..."他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惟芳,我...我一直..."
蒋长扬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何惟芳面前:"刘公子,请自重。"
刘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他后退一步,苦笑道:"是了...我有什么资格过问呢..."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惟芳,不管你在做什么...小心我父亲。他...他最近很不对劲。"
何惟芳心头一震。刘畅虽然懦弱,但从不撒谎。她下意识地喊住他:"郎君!"
刘畅回头,眼中带着希冀。
"谢谢你的茶。"她最终只是这样说。
等刘畅走远,蒋长扬才取出密信:"时间不多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两人正准备走,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声音。
"被包围了。"蒋长扬贴着门缝观察,"刘尚书的人。"
何惟芳的心沉了下去。西花厅只有一扇门两扇窗,窗外就是假山,肯定也有人把守。就在这危急时刻,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盆"金腰楼"上。
"有办法了。"她迅速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配的'醉牡丹',遇火会产生浓烟。"
蒋长扬立刻明白了她的计划。他踹翻烛台,何惟芳将粉末洒在火焰上,一股紫色的浓烟立刻充满了整个花厅。
"着火了!"蒋长扬大喊,同时拉着何惟芳冲向窗户。
府兵们被浓烟所困,乱作一团。两人顺利翻出窗户,却迎面撞上了带人包抄的刘尚书。
"抓住他们!"刘尚书怒吼。
蒋长扬拔刀迎敌,瞬间放倒两个府兵。但对方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墙外突然射来一阵箭雨,精准地撂倒了刘尚书身边的几个府兵。
"大人!"墙头上冒出十几个黑衣人,正是蒋长扬提前布置的暗卫。
有了援兵接应,两人顺利翻出刘府高墙。蒋长扬吹了声口哨,一匹黑马从巷子里疾驰而来。他抱着何惟芳翻身上马,在暗卫的掩护下冲出重围。
马背上,何惟芳紧紧抓着蒋长扬的衣襟,脑海中却浮现刘畅最后那个受伤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刘畅知道他们在调查什么,他是故意来警告她的。
"在想什么?"蒋长扬在她耳边问,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
"刘畅他...其实是想帮我们。"何惟芳低声说。
蒋长扬沉默了片刻:"我知道。"
马儿奔驰在城郊的小路上,月光如水般洒落。何惟芳靠在蒋长扬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这一刻,她忽然清楚地意识到——无论是懦弱的刘畅,还是强势的蒋长扬,都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而前方的路,注定与身后那个余情未了的男人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