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则印着烫金标语的通告像张浸透迷药的黄符，轻飘飘贴在骑手公告栏上。当系统提示音里传出"欢迎加入百亿补贴大战"的机械女声时，站点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几乎掀翻铁皮屋顶，只有角落那个攥着半瓶廉价白酒的老周，喉结滚动着发出浑浊的冷笑。
暴雨在午夜撕开云层。送完最后一单的陈默缩在便利店屋檐下，雨水顺着外卖箱缝隙渗进来，在保温袋里积成小小的黑水洼。他正要往家走，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蚁噬感——街道尽头的黑暗中，无数蠕动的触须正像煮沸的沥青般翻涌，那些黏腻的肢体表面浮沉着扭曲的人脸，其中几张还挂着他熟悉的蓝色工牌。
"张哥！"陈默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怪物裹挟着腥甜的铁锈味掠过街角，外卖站点方向传来的惨叫被暴雨冲刷得支离破碎，他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昨天刚给对方带过早饭的老张，被触手贯穿身体时，安全帽像个被踩扁的易拉罐般迸出猩红的汁液。
三天后，我在职工医院走廊堵住了挂着精神科门诊单的陈默。消毒水味道里混着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腐臭，男人凹陷的眼窝里盛满血丝，死死盯着我胸前的学生证："大学生也送外卖？他们说你们会写软文......"
"我是校推理社的。"我把录音笔推过去，注意到他工装袖口露出的皮肤正在泛青，"听说你目击了站点事故？"
陈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别信那些说什么'行业革新'的鬼话！出事前三天，站长就把新到的蓝色工牌全锁进保险柜，还说......"他的声音突然压低，"还说'等潮水来了，这些都是祭品'。"
"潮水？"我正要追问，转角突然传来皮靴敲击地面的声响。陈默瞬间脸色惨白，松开手时在我腕间留下五道青紫指痕："快走！他们来......"话未说完，两个穿藏蓝色工装的男人已经挡住去路，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对讲机正滋滋传出电流声。
图书馆古籍区的霉味呛得人发昏。泛黄的《岭南异物志》残卷里，关于加拉夏伯的记载被朱砂圈出："邪神蛰伏于水脉，逢时势异变则醒，以盲从者血肉为祭。"书页空白处用蝇头小楷写着批注："商贾逐利，必引邪祟。"
当我带着水质报告闯入水厂时，那些浑浊的管道里正传出令人牙酸的剐蹭声。检测数据显示水中漂浮着无数类似神经元的诡异组织，而在被破坏的中控室，值班表上的签到记录在通告发布当日突然中断。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七八个穿着崭新工装的骑手举着扳手围上来，领头的青年脖子上还挂着未拆封的工作牌。
"就是这小子造谣！"染黄发的骑手唾沫星子乱飞，"官方都说了是水管爆裂事故，你非要说什么邪神？我们天天跑单的不比你清楚？"
扎脏辫的男人晃着手机冷笑道："论坛里那些说'新平台有问题'的帖子，保不准就是你收钱写的。现在的学生，为了流量什么事干不出来？"
"你们看水厂监控！"我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戴蓝色工牌的人影正往蓄水池倾倒黑色液体，"这些工牌编号和事故当天......"
"监控能说明什么？别在这危言耸听！"一个壮硕的骑手突然挥拳砸来，平板电脑应声落地。就在这时，锈迹斑斑的水管轰然炸裂，腥臭黏液喷涌而出，无数触须如活蛇般探出，精准缠住每个高举工牌的手腕。
"这、这怎么回事？！"染黄发的骑手惊恐地尖叫，触手已经缠住他的脖颈，"救命！官方不是说只是普通事故......"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被拖进黏液中，手机屏幕还亮着那篇《深度解析：新平台如何创造骑手收入神话》。
其他人四散奔逃，却被更多触须卷住。在怪物的吞噬声中，我听见他们带着哭腔的嘶吼："不是说有高薪保障吗？不是说平台会保护我们......"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整个水厂陷入诡异的寂静。
三个月后，我在咖啡馆意外遇见了阔别已久的老同学苏砚。他如今就职于某个特殊部门，正是他带队封锁了涉事水厂，将所有关于加拉夏伯的资料列为绝密。
"那些工牌......其实是某种献祭的标记。"苏砚搅动着咖啡，"新平台的扩张，触发了邪神苏醒的条件。"
我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阳光洒在行人身上，一切都显得平静祥和。但当我的目光扫过街道转角的阴影处时，寒意突然爬上脊背——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极了那晚水厂管道里的触须。
"你说，"我握紧手中的奶茶，"我们真的阻止了一切吗？"
苏砚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暗处，沉默良久才说："有些黑暗，不是一次行动就能驱散的。只要逐利的欲望还在，邪神的低语就永远不会消失。"
窗外的风卷起一片落叶，我看着它飘进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见。城市的喧嚣依旧，手机推送里"日入千元不是梦"的广告语仍在闪烁，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处，未知的恐惧正在静静蛰伏，等待着下一次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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