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梦离开了,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和当初的虞茉莉没什么区别。
老李头陪虞梦上楼,这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
老李头试着开口打破寂静。
“这会阿湛应该已经被接走了,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老李头掏出小灵通,递给虞梦。
虞梦照着方强给的号码打了过去,显示是空号。
老李头心尖一紧,忙说:“肯定是你打错了,我来试试。”
虞梦把小灵通和号码交给老李头,耳边传来一阵清铃的笑声。
虞念在小床上手舞足蹈,盯着天花板咯咯笑。
虞梦的心底酿出最后一丝温柔,拿起桌上的拨浪鼓在虞念面前哄他。
等等!
虞梦手中的拨浪鼓吭咚落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虞念的手腕上系着阿湛的红绳!
「我也不会脱下来的,除非哥哥不要我了。」
虞梦捂着胸口,心如刀绞,肝胆欲碎。
老李头在听了好几声“空号”后,捏碎了手里的纸。
“虞梦!”老李头接住往后倒的虞梦,她的喘病又犯了。
“你怎么样,有事没事啊……”老李头慌忙打开抽屉找药。
虞梦无助摇头,泪水充盈猩红的眼眶。
一声声压抑的断续啜泣,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一丝丝抽剥出来。
虞梦推开老李头,踉跄冲下楼去。
旋珠欲落,寒风凄凄,枯枝败叶给村庄披上死一般的沉寂。
老李头踩上自行车,在后边紧追着虞梦。
灯市零星,天空飘着丝丝细雨,路边的小摊贩忙碌收场,将热闹的集市进一步推向沉寂。
“别急别急,马上就到了。”老李头身后载着虞梦,冻得双耳通红。
冷风灌喉,虞梦捂着口鼻,咳得眼泪直流。
二人匆匆赶到仓库,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不会的……一定还在附近。”虞梦转身跑开。
老李头和虞梦寻到路口,看见阿湛丢下的烟花棒。
二人分开两路,虞梦在大街上四望无人,沙哑的呼唤声隐没在冷风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阿湛!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了!”
尖厉而嘶哑的哭声多么苦涩,虞梦蹲在街角,颤栗着埋膝抽泣。
雨势渐大,直击头顶。
虞梦拖着沉重的步伐,绝望而无助地寻找每一个角落。
——
“我害怕……”
“怕什么,给你四百,别被她发现了。”
“算了,我不敢要,万一那小孩死了,我怕鬼……”
“就你这老鼠屎大的胆能成大事才怪,那夫妇就普通人贩子,又不是干杀人放火的事,小孩卖到山村做童养媳就完了,怎么可能会死!”
“头儿知道了非把我们打死不可……”
“程飞?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天天只会围着虞梦屁股后面转,现在老子卖了她妹有了钱,自己干!”
——
方强搭着矮瓜的脖子,一转身,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虞…虞…虞梦……你怎么在这!”方强说话直哆嗦。
虞梦双拳紧攥,眼底翻涌着不可遏止的怒火。
“你把阿湛卖到哪去了!”
虞梦一拳砸向方强的脑袋,方强摔倒在雨地里,脑袋嗡嗡疼,鼻血直流。
“说!”虞梦揪着矮瓜的领子,双眸如淬血殷红。
“我不知道啊……都是方强的主意,我什么也没做……”
“你出卖我!”
方强拭去鼻尖的血渍,冷笑:“呵……一娘们,我会怕你?之前那都是看在程飞的面子上!”
“看什么!上啊!”
矮瓜和方强二人堵住去路,挥拳砸下,虞梦一脚把矮瓜踩在地上,两手抵住方强的拳头。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大起大落的情绪使得虞梦骤然脑袋昏沉,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上气不接下气。
冷雨如刀刃直下,一瞬的功夫,虞梦的身上已湿了大片。
方强趁机一个手刀劈下,虞梦闷声吃痛,反手摔了他一巴掌。
老李头匆匆赶来,加入战场,把方强摁在墙上不得动弹。
“快说!你把阿湛卖到哪去了?”虞梦扼住方强的咽喉,大声质问。
“我不知道……我只管把人交到他们手上,卖到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啊!”方强挥手求饶。
“你现在给那两人贩子打电话,如果今天我见不到阿湛,就要你吃牢饭!”
“好……好,我打,我打……”
方强此刻在虞梦和老李头的围攻下如釜中游鱼,道尽途殚。
他拨通了电话,看虞梦脸色说话。
“没……没接到人……”方强挂了电话,身子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虞梦和老李头对视一眼,踏雨逆行。
“方强!你真他妈的混蛋!你就是个畜生!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阿湛要是出了事,你等着瞧!”老李头一脚跺向方强胸口。
天际闪过一道白光,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
天边像裂了无数道口子,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间歇往下落。
街道空无一人,大雨倾盆汇成河流,冰雨如铁丝洒下,在水面上争先恐后地迸出水花。
虞梦冒着大雨疾行,脚步溅起冰冷的水花,寻着唯一的一丝光亮跑去。
女警看见浑身湿透的虞梦大吃一惊。
“我妹妹不见了,帮……帮帮我……”虞梦浑身僵冷,冻得面色苍白。
公安局出动了多方警力在附近搜寻,女警帮虞梦擦了头发,带她出门。
警笛声循环急促,寒风卷着碎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
“别担心,局里已经出动警力搜寻,那两个人贩子跑不掉的。”女警将虞梦护在怀里,警车鸣笛,往望溪村里行驶。
雨水冲刷过的村庄死一般沉寂,冷风彻骨,村里人早已歇息。
警鸣声在村子附近旷野徘徊,问心无愧的人便睡得心安理得,做贼心虚自然彻夜难眠。
犬吠声四散,依然没有找到阿湛的踪迹。
这么冷的天,他会去哪。
“阿湛——你在哪?”虞梦红着眼眶,无助呐喊。
雨地里出现几盏手电筒的光亮,刘大叔和刘婶裹着外套,后面还跟着几个撑伞的村民。
警笛声让村子的人陷入不安,多数人在担心是哪户人家出了事。
“梦儿?警察同志?”刘婶惊诧。
“你好,江平派出所,姚欣。”女警姚欣出示证件。
“警……警察同志,出什么事了?”刘大叔小心走上前来。
“这位小姑娘的妹妹走丢了,我们怀疑和一起儿童贩卖案有关。”
“什么?贩卖儿童?警察同志,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村这小地方,怎么会有人贩子啊?”刘婶有些害怕。
“贩卖儿童的是一男一女,你们见过吗?”姚欣把照片递给刘婶。
刘婶看了看,又往后递去,大家伙都摇头,唯有方大婶的神情一滞,随后也摇头。
“这两人假扮夫妻联合作案,上个月公安总局已接到多方起诉,并且这对假夫妻最近在江平范围内活动,望溪村似有共犯。”
听到“共犯”两个字,村民们瞪大双眼,惊慌失措。
方大婶双目一愣,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飘飘乎往后一栽,差点晕过去。
“方婶……方婶你怎么了?”
方大婶浑身软绵没力气,颤抖着唇:“没事,没事……”
“同志,我们村子虽然穷,但绝对不会做这种犯法的事,您一定要查清楚,可千万别弄错了。”刘大叔开口。
自二狗那件事后,刘大叔也改了他那急躁的性子,凡事收敛有度,没有证据的事绝对不妄下定论。
姚欣看了虞梦一眼,又道:“您放心,局里会给望溪村一个交代的。”
“姚警官!”
虞梦和姚欣转身,见警员拉着警犬往南边跑,应该是警犬嗅到了什么。
南边那里都是湖,现在下了雨,估计河水上涨了不少。
“走。”姚欣带着虞梦离开,让村民们先回去。
“别担心,雪花是一只嗅觉非常灵敏的警犬,它肯定是找到你妹妹了。”姚欣握着虞梦的手,给了她一个充满希望的眼神。
虞梦双拳捏紧,点头。
警车停靠在南湖边,雪花朝着河水汪汪大叫。
“怎么样,找到了吗?”姚欣问。
阿湛明明不在这里,可雪花一直对着湖水大叫。
犬吠声如刀刃剜开虞梦的心口,她呆愣愣地望着湍急汹涌的江水,面如死灰,手脚钻心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