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梦,算我求求你了,不要这么逼着自己好不好?”
化妆间里,老李头几乎是放下身段哀求。
如果他能早点知道虞梦家里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也不会到现在才出现。
虞梦冷冷盯着桌上那一叠刺目的红色钞票,缄口无言。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李头的帮助。
又或者是,不该回应。
镜子中,她的眼里甚至有一丝不知名的怨恨。
她在怨自己。
她痛心,她恨自己对于太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十几年来,生活中所有的不堪重负于她而言不过是鸿毛一羽。
天大的灾难只要能够撑过去,都不过是旧伤添新伤,不值一提。
遗憾,伤痛,残缺,填满了她整个童年,将一颗幼小的心伤害得千疮百孔。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物质的慰藉。
哪怕是陷入绝境,只要还有支撑下去的信念,她都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虞梦,可以开始拍摄了。”
门口,许智儿往化妆间喊了一声,她看见老李头的时候,敛下眼睫。
相顾无言,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低低头,都没说出口。
虞梦拖着长长的婚纱裙摆,身后的裙尾像一朵绽放的水玉兰,纯白无暇。
那一件薄薄的婚纱,承载着许多梦想和希望。
于她而言,却是沉重的枷锁。
为了能尽快赚到钱,虞梦接下了许智麟的杂志拍摄。
几乎是一整天,她都要陷在镁光灯里,忍受着花香在鼻腔中的刺激。
明明很痛苦,却还要忍着,披着一张不属于她的笑皮。
拍摄即将接近尾声,此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许智麟放下摄影机,回头。
门外走进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带着职业微笑,这是虞梦在这里看过的最多的表情。
许智麟喊了一声叶老板,随后拿了件羽绒服给虞梦披上,让她去服装间换衣服。
虞梦走的时候隐约听到叶老板在夸奖许智麟,具体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了。
老李头把虞梦送到家楼下,他揣着怀里的三千块钱像揣了块大石头,两人没说几句话,虞梦便上了楼。
还有五天,她的封面拍摄工作就结束了,但钱还远远不够。
阿湛已经睡了,虞梦觉得他最近好像晒黑了不少,每次想看看他的伤好没好的时候,阿湛就会惊醒。
久而久之,虞梦也不敢打扰他睡觉。
生活都已经这么苦了,怎么能打扰他的好梦。
某天中午,摄影棚搬来一台电视机,虞梦刚结束了拍摄,休息间隙便和工作人员一起看电视。
今天是覃江市青少年赛马与马术比赛,化妆师的儿子是参赛选手之一,她非常激动,一直在等待儿子上场。
先上场的是儿童女子赛马组,选手们的年龄为7-10岁,个个带着全包头盔,身穿骑士服,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虞梦没想到儿童赛马比赛也这么激烈。
哨声起,屏幕中,一匹红色骏马似离弦之箭,遥遥领先,坐在马上的女孩,大屏幕显示名字为:沈嘉
红鬃飞扬,“沈嘉”匍匐蓄势,骏马飞驰横栏障碍,将其他小孩远远甩在身后。
马似流星人似箭,跑道上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场面十分壮观。
随着一声哨响,“沈嘉”骑马凌空一跃,成功拔得头筹,成为儿童女子组的冠军。
冠亚季军分别登上领奖台,跑道外欢呼声汹涌,礼花齐放,“沈嘉”高举冠军赛马杯,在摄影机里留下痕迹。
“怎么了?”化妆师正看的兴起,忽然见虞梦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看到了吗?沈嘉……”
“看到了,好厉害啊!”
“不是,我是说他的手腕……手腕上好像有一条红绳。”
虞梦扒到电视机前,她刚才明明看见“沈嘉”举起奖杯的时候,手腕上露出一条红绳。
“哪有什么红绳啊,你看错了吧。”
“真的有!”虞梦想再近距离看看,可“沈嘉”已经下了领奖台。
“是选手手腕上的手环吧,应该是号码环,你看,青少年组也有。”
第二组上场的是青少年女子赛马组,她们的手上都配有号码环。
虞梦松了一口气,一定是太想阿湛出现的幻觉。
傍晚时分,封面拍摄工作全部结束,虞梦回到家时,阿湛才从床上起来。
他说自己在午睡。
虞梦没有怀疑。
她把包里的钱都整理好放起来。
“还差多少钱?”阿湛问。
虞梦起身,挤出一笑,让他不用担心。
耳边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阿湛跑过去开了门,门外是刘大叔。
刘大叔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见到开门的是阿湛,反而更紧张了。
“刘大叔?你怎么来了?”虞梦走到门口,见刘大叔眼神有些闪躲,磕磕巴巴的也没说几句话就提起塑料袋。
“这里头是今早政府拨下来的钱,是书记让我给你送来的。”
虞梦心下生疑,她就算再累,脑子还是清醒的,她觉得这是刘大叔自己凑的钱。
刘大叔偷瞄了眼阿湛,忙又接话:“书记知道你家的情况,你妈妈生病,家里只有你一个小孩撑着,于是和上面给你申请了补贴……”
“呃……申请也是要走流程的,所以时间长了些,你放心…叔没那个本事凑这么多钱,你要不信,可以问书记,这可不是叔自作主张啊!”
刘大叔不会说谎,一说起谎来就磕巴,但他说的话又没什么问题,虞梦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刘大叔急忙把钱塞进虞梦怀里,仿佛这些钱是块烫手山芋。
“哥哥,先拿着吧,回头我们可以打电话问问书记。”阿湛见刘大叔快装不下去了,立刻开口转移视线。
他知道比起刘大叔的百般解释,还不如让虞梦打一通电话给书记来的实在。
“对对,快拿着,叔走了啊!”刘大叔一溜烟就没影了,心里想着说谎话可真臊啊。
阿湛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刘婶不在家,他也不会匆忙拜托磕巴的刘大叔,差点就露馅了。
虞梦打了电话,书记那头显示正在占线。
袋子里是沉甸甸的三万块钱,她拼死拼活工作这么久也没赚到这数,这三万块来的太巧,太沉重了。
过了一会,书记主动回了电话,一顿解释后,终于打消了虞梦的顾虑。
阿湛终于见到虞梦脸上久违的笑容,淡淡的,像一阵风一样。
他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虞梦把钱收好,站在原地,心里盘算着就算是加上这三万块钱也不够。
离最后的期限还有五天,虞梦默默闭上眼,绞尽脑汁,把所有能快速赚钱的方法都想了一遍。
除了杀人放火抢劫勒索,如今她能想到的最后方法——
是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