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使每根骨头都在发抖,虞梦拉着阿湛拼命地想逃离,冷风钻进伤口,头疼欲裂。
虞梦停下脚步,浑身像弹棉花似的不住打颤。
她的嘴唇哆嗦着,好像拼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那是阿湛从未见过的恐惧,他握紧虞梦的手,手心的温暖让她镇定下来。
“呕……”
一瞬,生理上的本能使她干呕。
阿湛慌忙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拭。
那双红如淬血的眼睛此刻正盈着酸涩的泪水,朦朦胧胧看不清。
虞梦扶住阿湛的手臂,眼前灰蒙蒙一片,晃了晃脑袋。
手中的纸巾被苦泪浸湿,她的眼神却不知在看哪里,无法聚焦。
阿湛害怕虞梦出现突然失明,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恍神间,翕动着唇,几乎语不成调。
“回家,阿湛……阿湛,我们快回家。”
家已不成家。
楼底下,围了几个人,黄瑞握着一根铁棍,怒目圆瞪。
楼上的窗里有几双怯怯观看的眼睛,他们在看楼底下发生了什么。
眼前站着五六个花臂男人,大冬天的光着膀子,隆起的肱二头肌比铁还实。
“我拿他们家东西,跟你有屁关系!”
是裘虎的声音。
他带着一帮手下把虞梦屋子里能卖的锅碗瓢盆,床褥棉被,椅子柜子全都搬下楼。
黄瑞身后站着几位拿着电击棒的保安,两方僵持着。
裘虎私闯民宅,搬走屋里的物品,黄瑞作为保安部门的一员岂能坐视不理。
“期限还没到,你凭什么这么做!”虞梦冲进两方人群,推了裘虎一把。
他不动如山。
“哟!赵元女儿来了,怎么样?钱呢?”裘虎搓搓手指。
裘虎看虞梦的表情,咬牙大呵:“还没凑齐呢?”
“今天都没凑够,难不成明天你家能生出金子来?那我今天搬和明天搬有什么区别吗!”
虞梦怒瞪,却是有心无力:“总之期限还没到,你不能搬!”
“我搬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搬她家东西,那是合情合理的!”
裘虎朝着楼上大呵,让那些躲在窗户里看戏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非法讨债,可是要面临牢狱之灾。”
众人抬眼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视野。
虞梦睁大了眼,是殷衡。
裘虎虎背熊腰,挑衅大骂:“你算哪根葱,你说非法就非法?!”
邱秘书随后而来,挺直身子开口:“根据《刑法》第234条、238条等相关规定,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并有抢拿财务,恐吓等行为对宅内居住人员造成人身及精神伤害,需承担刑事责任,根据情节严重性,可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哈哈哈!”裘虎听罢,放肆大笑。
“别以为说点鸟语我就怕了,我告诉你!在这里,老子就是法!”
殷衡面不改色,朝裘虎伸掌:“那不知你这‘法’,到底够不够硬?”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调虽然缓和,却口气强硬,透着一种慑人的威严。
裘虎不屑,一掌捏住,猖狂的笑脸陡然凝固。
只见他脸色憋的通红,眼睑下的青筋突突暴起,面容扭曲。
殷衡若无其事放开手,云淡风轻:“不才,学过几年柔道。”
裘虎的大掌还在颤抖,他感到自己的手骨此刻碎成一片瓦砾,化成一滩血水。
“既然这样,我们是用‘法’解决问题,还是用钱解决?”
“你要替她还钱?”裘虎脸上的横肉颤抖,戾气相比方才消退个干净。
“六万,一分也不能少!”
“欠条。”
裘虎拿出欠条,一闪而过,“钱呢?”
邱秘书打开手提箱,里面是六沓人民币。
“六万。让他们把东西搬回去。”殷衡说。
裘虎招招手,他身后的跟班都开始动身。
“殷叔叔……”
殷衡点头,让虞梦在一旁等待。
裘虎拿了钱,也履行承诺撕毁欠条。
从今以后,各不相干。
裘虎走后,黄瑞和其他几位保安也陆续离开。
“殷叔叔,谢谢你,钱我一定会……”
殷衡抬手,让虞梦不再说下去。
“是我该谢谢你。”
“只可惜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能用钱来解决。”
殷衡看着阿湛,“这位…是你妹妹吗?”
“嗯……是我二妹,他比较认生,平常只和我亲近些。”虞梦解释。
殷衡听罢,神情明显有些失落。
他既惊喜,又失望。
惊喜的是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老天爷让他们遇到虞梦,见到了阿湛,或许是为了弥补他们夫妻的遗憾。
而失望的是,阿湛是个女孩。
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岑若眉。
殷衡不由自主地想抚摸他的眼睛。
阿湛退后两步,拒绝殷衡的接触。
“真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你的妹妹他叫……”
“虞湛,湛蓝的湛。”
“虞湛……虞梦,我记住了。”
殷衡递给虞梦一张名片,“明天我就离开了,或许今后没有什么机会能再见面,有事随时联系。”
虞梦接过名片,感激不尽。
殷衡微微一笑,看了阿湛一眼,又对虞梦说:“能认识你们,真的很高兴。”
背影渐远,风吹花落。
“阿湛,你相信好人有好报吗?”
阿湛凝视着虞梦的双眸,徐徐开口:“我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是这样。”
楼底下的小院子里,王阿婆种的梅花开了。
百花争艳不见梅,百花凋零梅自芳。
有人说,严冬刺骨,万物凋零,梅花傲雪临霜,甚是孤单。
殊不知,它生于严寒,落于晚霜,风雪为伴,万人叹赏。
即便孤单,孤单却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