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火车站时,天已经黑了。
虞念累得趴在阿湛肩头上睡得香,车站外瞬间围堵来许多司机,看见有人出站就拦着问他们要不要去哪里,要不要拼车。
因为来得晚,车站附近的旅馆房间早已被预定完,三人只好打车进市里找个落脚的地方。
天黑蒙蒙的,只能看见路灯挺驻在道路两旁,光影飞尘,将大树的影子投向地面,随着一阵疾风又摇摇晃晃。
车子又行进一段路程。
城市的灯光璀璨耀眼,满天霓虹入眼,高楼大厦层出不穷,仿佛这个世界只有白昼,没有黑夜。
行人的谈笑风生,街头的喧闹声与小镇上的夜市并无不同,却因为偌大的灯塔辉煌显得别具一格。
虞梦懒懒倚在车座上,眼皮不抬一下,只两颗眼珠子随着路灯晃啊晃,由明渐暗。
不都是人住的地方,还分个三六九等。
车子停在中泰大酒店楼下,虞念还是睡得跟猪一样根本叫不醒。
虞梦拉着行李箱往后看去,她觉得虞念把他二哥当爸了,成天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
二人给前台出示了证明,拿了房卡。
价钱就跟在她大腿上割两块肉一样疼,大酒店,还是市中心的大酒店。
咬咬牙,反正就这一次,忍了。
坐电梯的时候她还寻思着要怎么把这笔钱赚回来。
叮咚——
电梯门开了,九楼一层双人房,偶尔能看见男男,女女,男女从眼前走过。
许是有那么些人觉得他们太年轻,路过时还会投来诧异的眼光。
虞梦心里不痛快嘀咕着,看什么看,没看过兄弟姐妹住酒店?
要是在江平镇那里,人都没那闲工夫瞅着别人看来看去。
就这里的有钱人闲得慌,非要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
阿湛将虞念托至床上,见虞梦蹲下身子,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扫了扫盒子表面,又包进裹布里。
小木盒里是黄薇的骨灰。
轻轻小小的,比一般骨灰还要少。
他们把另一半留在了江平镇,留在黄瑞身边。
阿湛怕他姐又伤感,迈着长腿走几步到她身边,喊了声姐。
虞梦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抿成一条线,又将行李箱拉链拉上。
“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她直起身子,拍了拍阿湛的肩膀,转身坐到床边。
黄薇死后那两天,虞梦食不下咽,连说话都只从喉咙中浮出几个字,睡前把阿湛抱得紧紧,睡梦中都不肯松开。
那两天说她像一具行尸走肉都不为过,每天只望着窗外,看着日出日落,眼眸呆滞,也不知道是在追忆哪一段往事。
好不容易渡过沉默的伤心期,突然整个人跟回光返照似的,嚷着要吃这个那个。
阿湛那些天就在厨房和菜市场来回跑,他姐想吃什么他就学什么,为此厨艺又精湛了不少。
他看着虞梦暴饮暴食吃胖了五斤,心想要是哪天闲了,说不定还能兼职个厨师玩玩。
“脚还疼不疼?”阿湛蹲下身子,握住虞梦细细的脚踝,像一节嫩藕,又白又细。
她动动脚趾,还有些抽筋的预兆,连忙不敢再动了:“不疼。”
脚背本来就肿的跟个大馒头似的,之前又这里走那里跑,雪上加霜,不仅肿还硬得一发不可收拾。
阿湛抓着她去医院,她又死活不肯的,只好买了红花油每天按摩,活血化瘀,脚又奇迹般的好了。
她生来没带什么好的,就是命硬骨头硬,任打耐扛不怕死,跟南方的蟑螂一样,打不死,还吓人。
这么些年见证过那么多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对她这根直脑筋有了一定的驯化,冰冰冷冷的心开始有了感情。
有感情就会动情,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长大后反而眼泪流得比小时候还多,但她自觉坚强,能做自己的心理老师,有什么难过和泪水先狠狠发泄两天,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努力奋斗。
阿湛见她神色正常,又替她揉揉脚背,一手托着脚底,食指关节在脚心敲打按摩。
忽然
“啊!”
虞梦意识到自己太过大声,连忙捂住嘴,以为这样就能压回发出的声音。
她觉得脚心刚刚被顶得一阵痒,那感觉贯穿全身还未完,忙踹腿翻身企图让痒觉消散。
阿湛的手掌还呈托状,见虞梦忽然曲腿翻滚,不着痕迹地掩下唇角的弧度,故作淡定:“怎么了?”
“痒!”她又踹了两下,娇嗔的语气好像个小女生。
恍然大悟:“我刚才太用力了。”
“你是故意的!”虞梦指着那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弟弟,又恼又好笑。
他明明就是故意用力惹她笑。
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只留有少女怒后未褪的红晕,阿湛这才爬上,两手撑床,盯着那张漂亮的侧脸。
她歪过脑袋:“看什么?”
他依旧是看的入迷,继而挑了挑眉,笑意蔓延,再无他话。
瞧她一脸疑惑,又情不自禁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又挺又翘,滑滑的。
虞梦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报复性推倒,掐着他的鼻子,嘴里叫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湛在身下也未全力反抗,从胸腔里浮出的笑意低沉颤颤,一掌绞住虞梦两只手腕,指了指睡着的虞念。
“嘘……”
虞梦这才从他身上退下,不紧不慢道:“还好你那鼻子是真的。”
阿湛闻声刮刮自己的鼻梁,从床上毫不费力仰起,勾了勾唇。
她还能闹,就说明正常得很。
虞梦翻了个身,笑意荡漾至眼角眉梢,又缓缓抿成嘴角的一道弧线,眼里染上一丝哀婉叹息。
她拉过被子盖上,整个人平躺着凝视酒店房间的顶灯,看上面漂亮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姐姐喜欢这个地方吗?”
他的声音轻轻荡来,钻进耳朵。
虞梦只是斜了一眼:“也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吧。”
又道:“等以后赚了钱,我们买一个小房子,能住三个人就行。”
因为贵的她也买不起。
“在这吗?”
虞梦:“这?”
忙摆摆手:“不太可能,这里的楼价多贵啊,我就是再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
她又想到刚刚让她肉疼的酒店价格,除非她有奇遇,要不然哪来的大房子住。
“我可以给你买。”
虞梦瞬间来了兴趣,斜睨笑道:“我家阿湛的理想有这么伟大?”
“当然,一直都很伟大。”
他有的理想可不仅仅是给姐姐买房子,还有……
“那我就期待你给我买大房子咯。”虞梦从被窝里伸出两只手搭在小腹上,心里还盘算着要攒够多少钱才够首付。
她觉得像阿湛这样优秀的男孩子以后肯定大有作为,说不定还能开家公司,做个总裁什么的,那房子可不就挥挥手就来了。
等阿湛有钱了,她就是有钱人姐姐,这么一想,就是双倍有钱。
真是便宜虞念了,他哥和他姐小小年纪就在为房奋斗,他倒好,睡醒有的吃,吃饱有的睡,生活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