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梦翻了个身,盯着坐在床上的阿湛上下打量。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的样子。
小时候,阿湛最漂亮的就是那双大眼睛,水灵清澈,透着不谙尘事的纯净。
当他用那双眼睛望着你时,你会感觉自己被深深卷入一场漩涡中,深陷着迷,无法自拔,就算是错的也能变成对的。
如今他已长成一副大男孩的模样,轮廓精致硬朗,鼻梁英挺,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那双眸子依旧带着清澈,却又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深沉。
他好看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那样,越是成长,越有气场。
阿湛注意到虞梦看他的眼神,目光温柔又带着一丝丝迷恋,让他一瞬间产生了错觉。
直到她开口。
“阿湛啊,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吗?”
闻言,他的眸光一定。
瞳孔微扩,佯装没有听清:“姐姐说什么?”
“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姐姐还不够了解我吗?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还要生活更久。
虞梦一哽,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一样一下子说不上话来。
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
阿湛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她家,小时候的记忆估计都在虞茉莉的忽悠蒙骗下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参与了阿湛童年的人生,该了解的也了解过了,又何必再问以前的事。
或是察觉虞梦心中所想,阿湛反而和她袒露自己从前的事。
“我是被人拐卖的。”
虞梦眼皮一抬,有些讶异,转而又想到什么,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
可不就是被虞茉莉拐卖的吗!
“他们把我关起来。”
虞梦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什么?”
“关……关起来?”
他当时才三岁啊,关一个三岁的小孩做什么?
“因为我想逃跑,所以他们又把我抓回去绑起来。”
虞梦听着心里有些难受,这算是绑架了吧,难不成虞茉莉阴差阳错还算是救人了?
“那么小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吗?”
阿湛点了点头。
虞梦也不怀疑,他弟天才少年,天赋异禀,记忆力好是正常的。
“姐姐还想知道什么吗?”他揽过虞梦的手臂,脑袋枕在她的怀里,问道。
虞梦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自己好像提起了他的痛处,想以此安慰弥补。
语气又温柔了不少:“你记得自己的家吗?”
“家?”他停顿了片刻,摇摇头说不记得。
其实他依稀记得自己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她的怀抱既温暖又慈爱,那个人或许是自己的母亲。
脑海里闪过水天辽阔的情景,宽敞的大堂里来往的脚步声沉重有力……再接着就是颠簸逃亡的回忆。
他不想说,或许自己从前的生活过得很好。
否则以虞梦的性格肯定会帮他找亲生父母,让他过更好的生活。
只有把过往说的越惨,虞梦才会觉得她如今能给予的一切都是好的。
于是又补充了几句:“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不给我饭吃,打我,骂我,还说要把我卖到很远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委屈和难过。
所以这就是让一个三岁小孩不顾生命危险也要从二楼跳下来的理由?
她心里的怜悯同情又泛滥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觉得自己才是揭开伤疤的罪魁祸首,只好拍拍他安抚。
心有愧疚:“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问了。”
“我只要在姐姐身边就好。”
“嗯……当然当然……”她迅速回应,含糊不清的话也没过脑子,只觉得说了就说了。
虞梦赶他去洗澡,洗完早点睡,明天还要去黄薇老家。
第二天早上,三人打车去了黄薇老家。
她家在北宜市的一个小镇里,叫欢心镇。
这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浑身舒畅,快乐得不行。
那是一条很长的胡同巷子,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
黄薇给的地址就在这里,门早已封锁多年,台阶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上面还有两个清晰的屁股印,估计是哪个玩乐的小孩在这里歇息留下的痕迹。
邻居见虞梦等人来还有些诧异,毕竟这一家自从男主人死后就再也没人了。
他们听说了虞梦来此地的目的,深感惋惜,给虞梦指了黄薇父亲的安葬之处。
爬上一个水泥小坡,可以看见上面有很多墓碑,虞梦找到黄薇父亲的墓碑,把骨灰洒在旁边。
魂归故土,又随风散尽。
或许黄泉之下,她能和她的父亲好好叙上一叙。
了却了黄薇的心愿,他们离开了欢心镇。
只愿世上的人合欢顺心,无悲无痛。
——
夜晚的过眼繁华在白昼面前不值一提。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群像潮水一般涌进视野,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构成一场流动的电影。
下了车,是北宜九中。
远远望进去,只觉得校园空旷坦荡,绿林环茂,教学楼如巨人屹立,氛围庄严而神秘。
因为现在是放假时间,学校不对外开放,虞梦只站在外面远远望了一眼。
阿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虽然她从未提起,他却知道她一直向往这里。
远离小镇的拥挤,奔向大世界的怀抱,一直是她的目标。
她似是从阿湛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怜惜,开玩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上九中我也能考好大学。”
阿湛顺势牵过她的手,他肯定相信她的能力。
开口道:“姐姐有心仪的学校吗?”
他想知道,虞梦想去哪里上大学,他也好紧随其后。
“城市规划,园林设计……”
话还未完,只听耳边传来一阵悠悠的老人声。
“那要去林大哦……”
漫不经心拖着尾音。
二人转头看去,灰胡子老人背手悠哉,眼睛在垃圾桶里也不知道看些什么。
又抬起小眼神往这边瞥来,不修边幅的模样与那日如出一辙。
笑起来的嘴唇埋在胡子里,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线:“小丫头,有缘分,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