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打开门,事先提起的笑容却在抬眼间陡然失色,只留有眼里一束恐慌而强行镇定的光。
阿湛提了提手中的袋子,唇角勾起一抹灰谙的笑意:“怎么,不欢迎我吗?”
他只是将呼吸压沉,强行将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看向虞梦:“虞梦姐,进来吧。”
声线微颤,却只有阿湛能听得出来。
小罗住的地方很小,一室一厨一卫,拥挤却收拾得格外干净。
他家只有两双拖鞋,小罗正低身想把自己脚上的拖鞋换下,却听阿湛已经开口:“不用了。”
阿湛从后方圈住虞梦的脖颈两肩,制止她将进门而前倾的身体。
另一手提起手中的塑料袋:“水果。”
小罗不自觉想后退几步,又因为是阿湛递过来的,更显犹豫。
虞梦察觉异样,脖颈间的长臂却又将她压得不能动弹,只好两手握住阿湛的手臂,解释:“是我买的。”
小罗接过水果,细若蚊蝇道了声谢。
他们没有进屋,说是“看看”,真的就只是看看。
二人才走到楼道口,却听见上方传出来的“铿锒”落地声。
虞梦下意识回头看向小罗那屋子,门虚虚掩着,分不清声源在哪。
阿湛没有给她停留下来的机会,他的手握得比往常还紧。
尤其是听到落地声时,更紧。
她觉得阿湛并非真心想来探望小罗,但也没有问出口。
二人才走到楼下,原本打算去商场买日用品,阿湛却停下了脚步。
“姐,肚子疼。”
“姐,你先去吧,一会找你。”
她也没有多问,只让他快去快回。
虞梦走后,阿湛转身又上了四楼。
楼层的窗户被长木板封死,只隐约透进几束亮光,轻若无声的脚步与灰暗笼罩融为一体。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却在举手投足间藏锋带厉,每一步都像是在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而缓慢顿足。
屋里人因神经紧张,对任何轻微的喘息都敏感至极,正想将半掩的房门匆忙闭上,却已经来不及。
大门猛得一撞,小罗整个人飞滑在地,只留有猩红的泪眼望着背光笼罩的阴影,眼眶又楚楚红了一圈。
他并不想作出这样令人可怜的神情,可每每如此仰望,都由心的恐慌。
阿湛对这幅求饶的表情已司空见惯,只盯着地上掉落的刀,质问:“罗知微,这把刀,眼熟吗?”
罗知微——除了当初生活在那片烂泥沼泽中的人会这么叫他,几乎没有人记得他的本名。
可眼前这个少年知道,这等同于他所有不堪的经历都有人替他牢牢记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罗并不想承认,当看见水果袋子里那把一模一样的刀时,一瞬间失去理智。
“你用这把刀,杀了人!”
一瞬间,面对逼问却如鲠在喉,小罗从地上爬起,浑身脱力靠着墙面,如一具被抽筋扒皮的稻草人。
“去自首。”
冷冽如冰,不带一丝温度。
“你有证据吗?”
黯淡之下,阿湛脚步飞快,一手扼喉,将小罗掐得喘不过气。
“这是我的底线!”
阿湛没有想到,他对小罗多年前出手相助的容忍,却意外成为今天一把夺命的杀人刀。
罗知微——
一个曾经生活在妓所中的的肮脏躯壳,在无数男欢女爱中骑乘,被污染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颗腐烂的心。
与其说是阿湛对于当年那件事的感激,不如说是小罗以此博得同情而苟活于他们身边。
可这件事,虞梦毫不知情。
是出于心里那一丝丝的怜悯,又或是小罗说过想抛去过往再重新做人,阿湛一直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直到看见小罗委身于人下承欢,吟着混乱黏浊求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看见他拿着虞梦的衣物陶醉于女香,贪淫满面的欲望惹人作呕。
阿湛动手将他打得半死不活,这个将魔爪伸向虞梦生活的变态。
小罗:“杀了我吗?像那天夜里你想杀那个人一样?”
那天夜里,小罗仅仅只是路过,却看见那个平日里温和的少年在黑夜中伪装暴戾,毫不留情地将人踩在脚下。
残忍得像一个羽翼丰满的恶魔。
原来,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小罗昂起头,怒目扯笑:“你记得吗?我说羡慕你,是羡慕你有一个能让你放下刀的人……”
“可我没有!我的人生中所有人都在让我拿起刀,而你才是那个教我用刀的凶手!”
小罗的眼眶一圈一圈发红,高昂着头颅看向眼前这个让他自首的少年。
他无数次惊讶于——阿湛竟能一次次撕开正义凛然的伪装,露出不加掩饰的偏执与狠毒,却又一次次在虞梦面前露出温顺的表象。
他觉得,阿湛和他没两样。
脖颈间的大手骤然持力,只听一声骨碎——小罗歪颈扭曲在地
“罗知微,别逼我动手。”
他只是喘着笑,撇下目光凝视:“你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话落,只一脚狠踏在他胸前,用尽力道,一如那一夜他踩着向晟,薄薄吐出两个字:虞梦
……
阿湛甩上门前,身后那具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躯壳已不成人形,却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着话。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阿湛没有回头,只是随手甩开手上的血,血珠落得灰墙上一点一点干涸。
他下楼找了个水龙头,把血迹冲洗干净。
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指尖滑落,完全没有一点殴打过的伤痕。
转身,却看见一张厌恶的脸庞。
沈嘉猛得一惊吓,把手藏在背后。
他只轻蔑一视,错身而去。
根本没去想沈嘉为什么在这里。
“虞湛!等等……”
他停下脚步,却懒得回头。
“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
答案只不过是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
他懒得搭理,抬步而去。
商场外面,虞梦提着超市袋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见远处,阿湛一身白色短袖一尘不染,干净清爽,见到她时挥了挥手,姗姗来迟。
他接过虞梦手中的袋子,笑意温眼:“对不起姐姐,我来晚了。”
虞梦习惯性握着他的手臂:“没事,没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