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20
程夏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指尖轻轻拨弄着领结的边缘。
歪了。
她蹙眉，重新调整角度。帝丹高中的制服领结布料挺括，系得太紧会勒住喉咙，太松又会显得散漫。她已经练习了五个早晨，却还是无法像小兰那样随手一系就完美服帖。
镜中映出她身后的衣架——那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安静地挂着，袖口熨烫得一丝不苟，是琴酒昨晚亲手挂上去的。
（"下周降温。" ）
（"你那件太薄了。"）
她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冷淡得像是在陈述任务参数，可还是让她品味出了丝关心。
厨房传来咖啡机运作的声响，程夏收回视线，弯腰去穿皮鞋。鞋尖擦得锃亮，鞋带系成标准的军用结——这是组织训练留下的习惯，即使现在伪装成普通高中生，她依然改不掉。
"便当。"
琴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夏转身，看见他单手拎着便当盒，金属盒面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穿着惯常的黑色高领毛衣，银发随意地散在肩头，眼底还残留着熬夜后的血丝。
程夏伸手去接，指尖碰到盒面上凹凸不平的触感——是一张樱花贴纸，粉色的花瓣边缘已经有些翘起。
家政课时铃木园子硬塞给她的。
琴酒居然没撕掉？
她抬眼，琴酒已经转身走向吧台，背影挺拔如刀裁。咖啡的苦香在空气中弥漫，程夏盯着便当盒上的樱花看了两秒，突然意识到——
这可能是琴酒三十年人生中，第一次触碰这种少女心的物件。
他会觉得可笑吗？
还是根本不在意？
"别在学校吃冷食。"琴酒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比咖啡更苦，"微波炉在教职员办公室，打打再吃。"
程夏点头，将便当盒塞进书包。玉子烧的香气从缝隙里漏出来，甜咸交织，和咖啡的苦涩在晨光中微妙地平衡。
窗外，朝阳终于越过公寓楼的边缘，将玄关的地板染成金色。程夏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向门口，琴酒的背影在余光里模糊成一道剪影。
"我走了。"她轻声说。
琴酒没有回应，只是举起咖啡杯，杯底在吧台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像某种无言的送别。
程夏推开公寓大厅的门，晨风裹挟着远处面包店的甜香扑面而来。她看了看怀里的书包，突然觉得——
今天的阳光，似乎比往常更暖一些。
帝丹高中 2年B班教室
粉笔灰在阳光里漂浮，像某种缓慢沉降的雪。
程夏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动铅笔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细密的轨迹。表面上看，她正在解一道三角函数题——但实际上，纸页的右下角，她用极轻的力道写下了组织发加密文件。
43.6532° N, 79.3832° W
多伦多安全屋的坐标。
今晚的任务简报琴酒会去这里交接。
她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的狙击点测算。
"黑泽同学。"
田中老师的声音突然从讲台前传来。
程夏的笔尖一顿，迅速抬眸。
"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
黑板上是一道立体几何题——"求正四面体ABCD内切球的半径"。
程夏站起身，走向讲台。她的步伐很稳，但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半拍。不是因为题目难，而是因为——
太简单了。
简单到让她必须刻意犯错。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辅助线。线条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每一笔都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将正四面体分解为四个等体积的小四面体……"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汇报任务，而不是解题。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步骤——直到最后一步。
程夏的粉笔突然在黑板上滑了一下。
"……因此，半径r等于√6/12乘以棱长a。"
她写下答案，却在最后故意漏掉了一个根号。
完美解答会引起怀疑。
普通高中生应该会犯错。
她放下粉笔，退回座位。田中老师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解答。
"思路完全正确，但最后一步的计算有误。"他笑了笑，"不过已经很接近了，黑泽同学。"
程夏低头，假装在笔记上订正。
成功蒙混过关。
但就在这时——
"黑泽同学。"
坐在前排的田中健太突然转过头，推了推眼镜。
"你刚才的辅助线画法……"他压低声音，"是不是用了空间解析几何的思路？"
程夏的指尖微微一僵。
糟了。
被看出来了？
田中健太是数学社的王牌，据说已经自学完大学课程。程夏的解题方法确实超出了高中范围——那是组织里训练狙击测算时学的空间几何技巧。
她抬眼，对上田中探究的目光，脑子飞速运转。
"……之前在国外的补习班学过一点。"她轻声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田中眨了眨眼，突然笑了："果然厉害！下次数学社活动，你要不要也来？"
程夏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眼底的冷光。
"……再说吧。"
她低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表面上是在订正错题，实际上，她正在用密码重新计算了一遍坐标。
窗外，阳光依旧明亮，粉笔灰依旧在飘。
没有人知道，在这间普通的教室里，一个杀手刚刚完美地伪装成了一个"普通高中生"。
午休·12:05
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程夏背靠着蓄水箱，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是琴酒发来的信息——星空博物馆。
她正盘算着，突然听见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黑泽同学！果然在这里！"
小兰的声音让程夏条件反射地锁屏，手机"啪"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铃木园子已经蹦蹦跳跳地冲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手里举着一个粉色的便当盒。
"你每次都躲在这种地方吃饭，太狡猾了吧！"园子夸张地叹气，"要不是小兰说看见你往天台走，我们又要找不到人了！"
程夏默默捡起手机，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小兰在她另一边坐下，递过来一盒草莓牛奶。
"给，今天便利店的新品。"
程夏盯着那盒牛奶，粉色的包装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奶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普通高中生会接受朋友的好意。
琴酒说过，要自然 。
"谢谢。"她轻声说。
小兰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迟疑，笑着拿过牛奶，利落地插好吸管又递回来："尝尝看？很甜的。"
程夏抿了一口，甜腻的草莓香精味立刻在口腔里炸开。
"怎么样？"园子凑过来，"超好喝对吧？"
"……嗯。"
"对了对了！"园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神秘兮兮地在程夏面前晃了晃，"看这个！星空博物馆的限定展览！周末要不要一起去？"
程夏的目光落在门票上——深蓝色的票面印着银河的图案，正中央是"天体观测特别展"几个烫金大字。
巧合？
琴酒刚刚发来的任务地点，正是这里。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便当盒边缘，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和她们一起去，既能完美掩饰行踪，又能获取更多场馆情报。但万一行动中出意外……
"黑泽同学？"小兰歪头看她，"周末有安排吗？"
程夏垂下眼睛："……家政社的值日。"
"诶——"园子拖长音调，"就请个假嘛！这种展览错过就没有了！"
小兰突然指着程夏的便当："哇，玉子烧做得好漂亮！"
程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便当——金黄色的玉子烧整齐地码在角落，旁边是几朵用胡萝卜雕的简易樱花。
这是今早琴酒做的。
"黑泽同学真的很擅长料理呢。"小兰笑着说，"下次家政课可以教我吗？"
程夏的筷子顿在半空。
教她？
怎么教？
"……只是照着食谱做的。"她最终回答。
园子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程夏的脸："呐呐，说真的，周末的展览——"
"铃木同学！"
班主任藤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三个女生同时回头。
"教务处找你，关于文化祭预算的事。"
园子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怎么偏偏是现在……小兰陪我一起去嘛！"
小兰无奈地笑笑，起身时对程夏眨了眨眼："明天再聊展览的事。"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天台再次恢复寂静。程夏长舒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琴酒的简讯界面，她犹豫了一下，回复：
【收到。周末有同学同行，是否照常执行？】
三秒后，手机震动。
【利用。】
程夏关掉屏幕，仰头望向天空。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普通人应该会有的一生。
任务和友情。
真实和伪装。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喝了一半的草莓牛奶，突然意识到——
自己竟然开始期待周末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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