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债

祠堂的门楣上挂着一缕残破的白幡，风一吹，“扑簌扑簌”地晃动着。中央供桌上的龙凤烛却崭新得刺眼，火苗随着空气的流动左右摇摆。他眯了眯眼，在烛光跳动的瞬间，看见了那个妆奁——描金漆盒，锁头缠着五色丝线。那颜色，正是小雨失踪那晚手里攥着的线头的颜色。

“别碰锁！”赵教授的声音突然从镜外传来，隔着一段距离，像被人用手捂住嘴又放开一样闷闷的。“那是五煞结！”

话音未落，已经晚了。陈默的手指刚触碰到丝线，“嘶”的一声，五根手指立刻被勒出几道血痕。丝线像是活过来似的，蠕动着扎进皮肉，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窜。妆奁“喀拉喀拉”剧烈震动起来，里面的指甲刮挠木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恨的不是我们……”柳如烟的声音仿佛贴在耳畔，幽幽地响起，“是那些把她做成‘锁’的人……”

剧痛钻心，陈默忽然明白了。1923年，那五个新娘根本不是祭品，而是“锁魂桩”——她们被活埋时，每人身体里都钉进一根桃木楔，把柳如烟的魂魄撕成五份，分别镇压。而小雨，就是最后一把“钥匙”。

“咔嗒”，妆奁弹开了。里面并没有脸皮，只有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镜。镜面裂痕密布，像蛛网一样纵横交错，每一道裂缝里都嵌着发黑的血丝，隐约拼凑成五个模糊的姓氏。

“柳、林、陈、赵、李……”陈默念出声的刹那，菱花镜骤然炸裂！

无数碎片悬浮在半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穿嫁衣的小雨坐在古井边，缓缓梳着头；赵教授被红线吊在祠堂横梁上，挣扎间发出“咯咯”的窒息声；老村长跪在坟前，双手挖着眼睛，血顺着指缝滴落，发出“嗒嗒”的轻响；镜外的现实世界逐渐褪色，仿佛被无形的存在一点点吞噬……

最中央的碎片里，柳如烟终于显出了全貌。她左脸美如画皮，右脸却是森森白骨，脖颈处缠绕着五色丝线，另一端延伸进虚空，诡异地飘荡着。

“现在你懂了？”她用白骨化的右手抚过那些丝线，动作优雅却冰冷，“这不是我的债……是你们的。”

陈默看得分明，五根丝线分别连接的是：柳家祖坟的镇魂碑、林小雨的婚书、他背包里的铜镜、赵家秘传的《驱邪志》，以及李神婆的骨铃。

百年来，五个家族靠分食她的怨气维系平安。而今天，轮到他们“还债”了。

“要破局，就凑齐五家人。”柳如烟的笑声带着碎玻璃刮擦般的刺耳，“可惜……”

话音未落，三根丝线猛地绷断！镜外，赵教授、老村长和李神婆同时吐血倒地，鲜血飞溅，“砰砰”两声闷响。陈默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腕也被缠上了一根红线，此刻正快速变黑腐烂，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濒临死亡之际，他咬紧牙关，伸手抓起最大的一块镜片，狠狠划向柳如云的丝线——

“你错了。”他咳着血，笑得疯狂，“第五家……是‘镜’家啊！”

镜片割裂的瞬间，整个镜中世界如同被打翻的琉璃盏般碎裂开来。在最后一刻，他将菱花镜的残骸狠狠按进了柳如烟空洞的右眼眶。那里立刻生出血肉筋络，“噗嗤”一声化作一滴血泪。

现实世界中，小雨猛然惊醒，手心里赫然躺着一片海棠花瓣，上面用鲜血写着四个字：“胭脂债，骨生花，三更雨，了无痕”。

祠堂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五棵枯死多年的海棠树竟在七月十五的正午开出了血红的花。树根处，五面铜镜排成一个圆圈，镜面映出的不再是鬼影，而是粼粼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