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朦胧，映出细碎的光晕，木窗推开一半，窗外有秋虫低鸣。
夜风吹开纱幔，月光似水落了满地。
遮眼布早就被我系到了腕上，我一直在尝试适应。
适应烛火的光，适应白日的光。
而双眸也不负所望，在庆典的前两日恢复到了不错的程度。
小谢此刻正在窗外舞大刀。
深松绿的身影如矫捷的捕猎生物灵敏利落。
他的手紧紧握住手中刀柄，如游龙穿梭，也时而骤如闪电
伴随着动作，刀刃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在停下处留下一声铮鸣。
四季常绿的个叶飘零，不过是他刀光的作陪。
嗯……非常凜正大气的刀法。
很难想象这套刀法的主人是一个理应于暗处伺机而动的潜伏者。
或者说在我成药人那隐而不出的三年间，这世道就变了？
若不是小谢那一身我熟悉的奇毒，我真怀疑他只是个天涯刀客。
突然，他脸色一变，手腕微顿。
装作无事发生的收刀入鞘。
啊……毒发了
青年勉强用刀抵地，额头迅速沁出的汗打湿了他的鬓发。脸颊血色褪去，显出几分苍白来。
“小谢舞刀确实好看”
我收敛目光，回过神来鼓起来掌。
“小谢这刀法甚好，气势如虹，堪称大刀侠客。“
他屑宽腰窄，一头乌黑浓容的发在月色是隐有流光，此时于发下那狭长锐利的眸子有几分怔愣。
“这伤怕是快养好了，日后小谢可有何打算。”
我呷了一口茶，撑着下巴问到。
他握着刀，进来了屋子，手背处有青筋冒起。
“愿做人间逍遥客，持刀一柄，快意江湖”
“甚好甚好，快哉快哉。”
“那你呢，你也不会一直在这里不是吗？”
“唔？你缘何会认为，我不会在此定居。”
“毕竟我有简居一座，碎银几两，不愁住行，不愁吃穿。”
他面有茫然，恍若初醒，垂下眼眸。
“没什么，只是觉得，公子于这乡野并不相配。”
“或许有一日，你想离开，便离开了。”
“小谢说得没错，我藏有难以计数的金银财宝，这里住腻味了，大可心血来潮换个住所。”
拾眸间，他身形微颤，睁大眼睛，语气惊诧。
“你……可是能看见了？”
他愕愕的笑着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浅浅抿出一个笑。
“你能看见了？对吗？能看见我吗？！”我将手抚上他冷峻的眉眼。
“能，对，看见了，很好看。”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我眉毛一抬，有几分调笑。
谢为灿烂的笑容猛然收住，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显出一点局促不安的拘束，随即脸颊募地通红。
“我……谢谢，公子更好看。”
“嗯，我知道。”
某种方面来说，我的脸皮比他厚多了
我本就不是天生眼盲，自己的容貌自己了解，人都会照镜子照水面打理自己，哪有么多美赤不自知。
“啊…………哦……”
他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只能看见泛红的耳朵，语气闷闷的。
真是可爱的反应。
“你知道就好。”“就好。”
次日，窗外晨光朦胧。
我支着下巴喝着白粥。
对面的小谢脸色苍白，额有盗汗。
窗外有树的叶落了个干净，枝丫凌乱长得乖张。
我便把小谢赶去房里的矮榻上休息。
随后到后院非常好心的替他煎了一贴药。
从身上取了把贴身小刀，在手掌处比了比。
最后割破了腕处的皮肤，滴了些血进去。
本想用手心或是指腹的。
但若被小谢发现，怕是免不了一番争辩。
用纱布把腕处的伤口绕了几圈，我端上药碗进了房间。
谢为：
“咳，你，你煎的？”
“这里有第三个人吗？”
他受宠若惊的接过，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谢为：
“谢过公子。”
我之前虐诗他了吗？
“不过一贴药便如此神情恍惚，难以相信。
回过神便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唐意：“烫吗”
谢为：“烫”
小谢的唇烫得通红。
“嗯，看来没什么大碍。”
还好，不论是脑子还是触觉都没什么问题。
毕竟还能知道烫。
今日便是庙会了
官府早早贴了告示撤掉了今日的宵禁，处处都很热闹。于晨间祭农神，到午时尝新果，入晚时闹集市。下山时，我找了个斗笠给谢为戴上。
那斗笠蒙了他总是冷淡的脸，倒显得他如琼林玉树，多了几分温和。
一路走来，周围总有些若有若无的目光。
身边的人动作一僵。
我骤然感受到了小谢斗笠下的无措。
如此身姿欣长的人走起路来竟有些僵硬，像个小木头人。
集市里熙熙攘攘，小谢只得往我身旁频频投来视线
谢为：“……”
欲诉其言又生生顿住。
“怎么？”
谢为：“好多人……都在看公子。”
他说完便扭过了头去哼哼。这不是很正常吗？我面如冠玉，风姿雪逸。吸引人那是应该的。
在入口处远处处便有面具摊。
我挑了两个，一个青面獠牙，一个黑脸夜叉。
面具不贵，做得却是精巧。
我将青色那只抛给了对方，小谢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换上吧。”
他取下斗笠，利落的换了那个青面獠牙的。
………这种丑东西也戴得开心。呵。
我又瞧了瞧自己手上这只，好丑，不想带。
最后只决定勉强戴一会儿，吃东西就取下来。
被几个村落包围的城镇名芦，
晚的芦城，长街沸灯百里，摊贩的吆喝融进了黄昏里。
那千百盏灯笼将黑夜照明。
我和谢为相偕走街串巷，这里的吃食看得人眼花缭乱。
能从街头吃到街尾。
面具取下别在腰间，我咬着上一条街买的桂花糕，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米糕，米糕，刚出炉的新米糕咯！
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身材干瘦，皮肤微黄。
撑着打磨过的木杆作拐杖，行动不便，眼睛却睁得很大。
他注日也是这般吆喝着给我送菜的。
“柱子。”
小孩见我眼睛二宽。
柱子：
“啊！是唐公子，您的眼睛可是已经大好了！”
“是，已经能看见了。”
他应是真诚的欢喜我的康复。
柱子：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这个给你们。”
少丰揭开屉笼，用芦苇叶包了两份雪白蓬松的糕点。
“是今年新米磨碎做的米糕。”
柱子：
“里面还包了一层紫薯馅儿，可香了！“
柱子：
“后面……咦？后面应是小谢壮士吧，真的非常谢谢他的帮忙。
柱子：
“另一份是给小谢壮士的“
谢为：谢了。
“多少钱?”
他接过米糕，摸起了腰侧的荷包。
桂子：
“不要钱！不要钱！”
少年急急摆手，又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柱子：
“我受伤得太不是时候了，害得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只是我们的一份小小心意！娘也嘱咐过我，可千万不能收两位的钱。”
柱子：
“更何况因为小谢壮士我们村子还都吃上了野猪肉。”
柱子：
“这米糕可不值猪肉钱！我哪能另收呢？”
谢为：
谢为握着米糕一动不动，脑子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斗争。
“吃吧小谢，这叫做礼尚往来。”
他还有些发傻，我叹息一口，手指拨开芦苇叶露出雪白的糕。
“咬一口。
小谢朝上揭开一截夜又面具，把米糕送入嘴边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他对着我道。
谢为：“咬了”
“很……很香。”我一时哑然。“喜欢便好。”
见小谢乖乖吃着，我转头面向柱子。
“说起来，就你一人忙活这摊位？”
倒不是我觉得柱子做不好，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并不是啊。”
蒸米糕的热气熏得他的脸通红。
柱子：
“是我让娘在家多休息一会儿，天色再晚一些人多了再来。”
柱子：
“她总是操心这儿操心哪儿，或许是我还不够可靠吧。"
他微微垂头，看起来有些低落。
我捏了捏隔着芦苇叶滚烫的米糕，瞧着他道。
“你已经是一个可靠的人了，但不论你长多大，林姨都会担心你。”
“这跟你长没长大，可靠不可靠都没有关系。”
柱子怔了怔，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柱子：
“是！公子说得是！”
果真是小孩都一个样，几句话就能哄开心。
告别了柱子的小摊，我们往中心走去，据说哪里有舞龙灯。
松软的糕点一口咬下去满口米香。
谢为：
.....吗？
我咀嚼的动作停下来，他的声音太小了，周遭又尽是热闹。
唐意：
“你说什么？”
“我可靠吗？！”
咽下口中的食物，我有些不解，他在跟一个小孩比什么？
思索片刻，我答道。
“若论可靠，自是你更胜一筹。”
“哦，不，是好几筹。”
柱子又不为我洗衣做饭，表演刀法，还能偶尔打猎加餐，他们哪有可比性。
小谢极为高兴。
我也满意地点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