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基地的空气就像昨天比赛的残局一样,混着火药味,残留在走廊和键盘缝隙里,挥之不去。
林湛洗漱完,戴上眼镜下楼时,正撞上从楼下健身房回来的江砚舟。
那人穿了件黑色无袖卫衣,手里拎着水壶,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整个人却像刚从冰水里出来,不带半点热气。
林湛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他手臂肌肉线条上,又迅速移开。
“这么早就训练?”他随口问了句。
江越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拎着水走进厨房,拧开水壶灌了一口,才说:“你不早点起床,就要被替补了。”
林湛没接话。他没睡好,一晚上都在复盘昨天那场模拟赛。
他不习惯失误,更不习惯别人指出他的问题——即便那个人说得完全正确。
“早饭厨房柜子里。”江砚舟擦了擦额角的汗,“我买了馄饨。”
林湛一愣。
“你买的?”
“昨晚路过的时候顺手带的,”江越顿了顿,“你胃不好,别空着上机。”
林湛怔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
上午训练课照例从复盘昨天的队内对抗开始。
教练在大屏幕上拉开了团队团战时间点,江越站在后排,手插口袋,看着屏幕。
林湛坐在第一排,眼神专注地盯着每一帧画面。他清楚自己前期沟通不够,开团判断也欠火候。
“看到这波了吗?”教练按下暂停,“林殊视野判断失误,第一时间没能提醒打野补视野。”
江越在后面轻声笑了一下:“你昨晚不是复盘到两点么?”
林湛头也不回:“所以现在知道错哪儿了。”
“那挺快。”江越语气没起伏,“希望你下次错得再慢点。”
教练咳了咳,像是想打圆场,却被两人这种刀光剑影的交流压得一时无话。
“那我们进下一局模拟吧。”教练干脆跳过,安排队员上线。
新一轮模拟赛开始。
林湛这次明显打得比昨天更稳。他不再急于先手开团,而是将操作压到刚刚好的临界点,既不冒进,也不拖节奏。
江越偶尔会发出一两个指令,但说得比昨天少了。他的风格不是那种吵闹型指挥,更多是冰冷精准的提醒,像标靶一样,一句话就扎到要害。
“注意下路TP。”
“中塔别放,野区控线。”
“他那波是诱你露视野,你没被钓。”
林湛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没回应,却听进去了。
队内没人说话,但气氛明显缓和了。
直到最后一波团战打完,屏幕上弹出“胜利”两字,江越才缓缓松开鼠标,向后一靠。
“行啊,”他语气终于柔了一点,“打得像个人了。”
林湛抬眸看他一眼,眼里没笑,却淡淡说了句:“你也不差。”
第一次,这句听起来不像是在针锋相对,而是……某种默契的接触。
午休时间,队员三三两两离开训练室,林殊坐在原地擦眼镜。
江越站起身,走到他边上。
“出来。”他说。
林湛戴上眼镜:“去哪?”
“放风。”江越拉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林湛站起来,没说话,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绕过基地后院,走到一块没人来的阳台。风有点大,能看见远处马路上压过的一排排车影,像键盘上匆匆掠过的技能图标。
“说吧。”林湛倚着栏杆,看他。
江越没急着回答。他低头打开手机,相册里滑出一张模糊截图。
那是游戏界面。
熟悉的英雄、熟悉的装备构建,甚至连走位的轨迹,都让林殊觉得似曾相识。
“那年我在韩服练号,深夜排到一个中单。”
江越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是你。”
林湛一怔。
“我那把打得很差,但你像是从头到尾知道我在干嘛,压线、换血、偷龙……每一步都提前给我留了空间。”江越笑了笑,“你记不记得?”
林湛摇头:“太久了。”
“我记得。”江越语气不带情绪,“那场你打完就下线了,我当时截图留了下来。”
林湛低头盯着截图。
“你是因为那一场,才决定回来?”
“我不甘心。”江越直视他,“那时候我退役,状态差,被骂,被弃。但你让我觉得——我不该就这么废了。”
林湛沉默良久。
“我没做什么。”
“但你打得很好。”江越靠近他一点,“所以我记得你。”
林湛被这句话撞得心脏轻微一跳。
他知道电竞圈里,能让人“记住”的,是少之又少的操作、决定、战局。
他从没想过,自己曾经做的一场路人局,会成为一个人回来的理由。
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江越。
训练日常很快恢复常态,只是队伍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点点改变。
林湛不再单独复盘,每晚都会跟江砚舟对着战术表聊上十几分钟。
偶尔也会互相拌嘴,但都是节制的、不再带刺的那种。
“你这波对线还是慢了0.5秒。”江越盯着录像。
“你辅助还空Q呢。”林湛淡淡道。
“那是我故意的,诱对面闪。”
“哦,那你失误真有战术含义。”
“所以你不如我。”
林湛看了他一眼,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下次试试不诱了,直接真空一次看看。”
江越笑了:“好啊,试试看你撑不撑得住。”
两人间的气场,已不再是第一天的冷火药,而像是隐隐升温的水面。
说不上是谁更先靠近了谁。
但那种距离,的确一点点缩短了。
林湛后来才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有人是为了赢,有人是为了不输,但他和江砚舟——
他们是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