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醒得很早。
客场比赛后返程太晚，教练临时决定第二天休整，所有人都可以睡懒觉。但江越五点半就睁了眼，窗帘没拉，清晨的光从窗户缝里透进来，落在地板上，有点冷。
他坐起来，喉咙干得发紧，翻出床头的水杯时才发现空了。他站起身，去客厅接水。路过走廊时看见一扇门虚掩着，里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敲键盘。
林湛。
这人一场比赛下来还能半夜打排位，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
江越没惊动他，倒了水，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喝了一口。水有点凉，冰着胃。他没动，只是把杯子放在膝盖上，指腹轻轻按了按杯壁，像在想什么，又像只是习惯性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林湛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件灰色的薄卫衣，脚步轻得几乎没声。看到他时，愣了一下。
“你怎么醒了？”林湛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没完全清醒的沙哑。
“口渴。”
“你昨天……好像也没怎么喝水。”他走进厨房，从他旁边拿过杯子，“杯子太小了。”
江越看着他手指绕过杯柄，指节略微发红，像是打得太久。
“你通宵了？”
“没通宵。”林湛没抬头，“就打到三点。”
“那不算通宵？”
“我以前打得更久。”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事。
江越没说话。
他盯着林湛几秒，忽然问：“你怕被换下去吗？”
林湛没立即回应。他站在水龙头前，开水，杯子接满了，手却没有松。
过了几秒他才说：“我不怕，但我知道我如果不够好，就会被换下。”
这不是抱怨，是陈述。
江越懂这种话。他二十岁那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很强。”他说，“别跟自己死磕。”
林湛没回头，声音小了一点：“你以前是打野，对吧？”
江越一怔：“嗯。”
“你有没有……很讨厌辅助位？”
这话有点突然。江越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会。
“以前有，”他终于说，“但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
江越的声音慢了一点：“因为我知道，有些人，你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已经在往前走。”
林湛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没忍住，又像是终于松了点什么。他转过头，把水杯递给他。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你。”
江越接过杯子，嘴角微动了一下：“那我应该像什么？”
林湛没回答，只是往客厅那边走去，坐进电脑前。
“我队友都说你挺难相处的。现在觉得他们人还可以，就是眼神不好。”
江越低头喝水，没有接话。
中午时训练赛照常进行。
对手是隔壁战队二队，水平不算太高，主要目的是复盘昨天比赛的节奏问题。
林湛没太多情绪变化，但江越还是看出来了——他的打法比昨天更紧了几分，很多时候技能释放的容错极低，一套连招只给自己留0.3秒的空档。如果失败，就等于直接暴露。
江越在耳机里叫了一声：“别太顶。”
林湛没回。他继续拉线、清兵、突进，一套操作下来直接带走对面ADC。
“……他就是听不进去。”上单小祝笑，“我感觉林湛一热起来连人话都不听了。”
江越皱了下眉：“他听得见。”
“啊？”
“他只是不会回应。”
训练打完，林湛站起来去洗了把脸。走出洗手间时，江越刚好从走廊另一头走过，两人迎面撞上。
林湛低头拧毛巾：“刚刚我知道你在说我。”
“你听见了？”
“嗯。”
“那为什么不接？”
“没习惯。”
江越顿了顿：“你不习惯回应队友？”
林湛抬头看他，眼睛有点亮。
“我以前打路人局，没人管我……也没人带我。”
江越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这个人，可能是自己走到职业赛场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没有人教”的选手。
不是什么青训系统出来的，也不是哪个大主播带的新人，靠的全是自己打出来的分数、杀出来的名声。
这样的人，除了强，没有别的生路。
“你以后回应一下。”
林湛“嗯”了一声，低头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走出两步后又停下来，回头问他：“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你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已经在往前走。’”
江越看着他，语气慢下来：
“意思是——你值得别人为你换位置。”
林湛愣住。
江越没再说，转身回了训练室。
那天晚上林湛破天荒没打排位。他坐在窗台边刷了很久视频，看了一眼战绩，又点开了江越的直播录像。
录像里他们在打第二场训练赛。
江越在前面带视野，林湛跟在后面，操作很干净，两人没有一句交流，但所有技能都接得严丝合缝。
他把声音调高了一点。
录像到中段，江越说了句什么，他点开弹幕。
【江越今天状态好怪……以前没这么照顾人的】
【中辅连动有了，林湛就是还太冷】
【他们私下是不是挺熟的……感觉江越有点护他】
林湛合上电脑。
坐了会儿，他起身走去阳台。
风有点冷。他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开备注，点进那页没人看的自言自语。
他打了一行字：
——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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