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热乎的!”
许三的吆喝声混在夜市嘈杂里,像一滴水落进油锅,瞬间被淹没。
他的摊子摆在老槐树下,一盏惨白的灯泡晃悠着,照得人脸青白。锅里滚着骨头汤,雾气蒸腾里,隐约能看见几片葱花浮沉,像溺死的鱼。
“老板,一碗馄饨。”
许三抬头,手里长勺顿了顿。
来人是个女人,穿一身褪了色的戏服,水袖破破烂烂,却戴着副崭新的金丝眼镜。她坐下时,戏服下摆滴着水,在水泥地上积成个小洼。
“要馅吗?”许三问。
“不要。”她声音像老式收音机里的戏曲磁带,带着沙沙杂音。
许三眯眼,目光往她身后一扫——
没有影子。
不要馅的馄饨,是给将死之人吃的。
许三没多话,舀了勺清汤,撒了撮葱花。这葱不同寻常,根须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是他从城隍庙后院的坟头上摘的,叫“引魂葱”。
女人接过碗,低头喝汤。许三盯着她的后颈——那里有一道细长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吊死留下的。
“味道不错。”她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突然翻白,又迅速恢复正常,“我付钱。”
一枚**民国时期的铜钱拍在案板上,背面刻着“兰芳戏院”四个小字。
许三捏起铜钱,指腹擦过边缘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的戏腔——
“冤——枉——啊——”
他手一抖,铜钱掉进汤锅,溅起的热汤烫红了虎口。
女人笑了,袖子一拂,一张泛黄的戏票滑出来,飘在油腻的案板上。
《百鬼夜行》
座次:鬼七排十三号
子时开场,过时不候
许三再抬头时,女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地上那滩水渍,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地缝。
许三收了摊,鬼使神差地往戏票上的地址走。
兰芳戏院是栋老建筑,民国时建的,早几十年就荒废了。可当他拐进巷子时,却看见戏院门口张灯结彩,两个穿长衫的检票员站在红灯笼下,脸抹得煞白,嘴角咧到耳根。
“先生,票。”
许三递出戏票,检票员的指甲划过他手心,冰凉得像死人。
“鬼七排十三号——您请。”
戏院里座无虚席。许三摸黑找到座位,刚坐下就发觉不对——
前排的人,后脑勺都贴着一张黄符。
锣鼓骤响,大幕拉开。
戏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晃着。
突然,灯灭了。
黑暗中,许三感觉有东西爬上了他的膝盖——
一只青白的手,从座位底下伸出来,轻轻搭在了他腿上。
灯光再亮时,戏台上多了个人。
那是个花旦,浓妆艳抹,水袖一甩,开口却是男人的声音:
“第一折——‘吊死鬼寻替身’!”
许三浑身发冷。
这花旦的脸,分明和刚才馄饨摊的女人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低头一看——
那只搭在他腿上的手,腕间戴着一只熟悉的金丝眼镜。
许三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
整个戏院的“观众”齐刷刷转头——
他们的脸,全是空白的。
花旦在台上咯咯笑,水袖一甩,戏院里突然刮起阴风。许三扭头就跑,冲出戏院大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明晚子时……‘饿鬼道’……”
他狂奔回馄饨摊,手抖得点不着烟。
“妈的,撞邪了……”
许三咬牙,从案板底下抽出一本破账本,翻到最新一页,潦草地写:
“七月十五,兰芳戏院,欠一碗‘引魂馄饨’。”
账本上,类似的记录密密麻麻——
“三月初七,地铁末班车,欠二两‘孟婆辣油’。”
“五月初九,红浪漫发廊,欠半勺‘忘情醋’。”
……
许三合上账本,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那里系着一条红绳,绳上挂着三枚铜钱。
其中一枚,今晚裂了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