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裡的舊城區，總像一張泛黃的底片，沉靜、粗糙、卻藏著無數細節。
蘇芷涵拖著行李走進巷子，腳步輕緩，額前細碎的瀏海因潮濕空氣而貼在額頭上。
她抬頭，看見一排燈泡斷斷續續閃爍著，街角掛著手寫牌子的老咖啡館，還亮著昏黃燈光。那盞燈下，有人正坐在窗邊低頭翻著相紙，短髮、黑衣、骨架瘦削，像極了某種不屬於現實的存在。
那一刻，蘇芷涵沒來由地停下腳步，視線牢牢落在那個人的身上。
那人似是察覺，緩緩抬起頭，目光透過玻璃，與她撞了個正著。
【2】
「林清影，這是你明天要對接的舞者，蘇芷涵。」
出版社總監推開門時，林清影正蹲在地上拍貓。那隻叫「閃閃」的老狗此刻正懶洋洋地曬太陽，與攝影師的氣場截然不同。
林清影連頭都沒抬，只淡淡回了句：「我不拍活人。」
「她不是『活人』，她是舞者，是你下一個攝影展的主題對象。」總監笑得一臉心機，「高雅、有氣質、有故事的那種——還很美，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
林清影終於抬頭。
就在這時，蘇芷涵走進了門。
她穿著白襯衫、淺駝長裙，肩膀背著一只帆布包，神色自然，腳步穩定。她一眼就看到那隻老狗，露出一抹驚喜的微笑：「牠是你養的嗎？」
林清影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不笑也不點頭。
那瞬間，蘇芷涵的笑容微微凝住。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連閃閃都悄悄轉過了頭。
【3】
第一次拍攝的場景在林清影的工作室裡，一面白牆、一盞強光燈、一台底片機。
蘇芷涵一進門就皺眉：「你沒有音樂？」
「拍照要什麼音樂？」林清影冷冷反問。
「節奏感、呼吸感，舞者需要進入狀態。」她抿唇，沒說更多，但將藍牙耳機塞入耳中，自顧自點開播放列表。
畫面是靜的，但她的身體開始流動。
蘇芷涵的舞，沒有華麗的技巧，卻像光一樣穿過空氣。她的腳步輕得像水，指尖動作柔中帶力，每一個轉身都牽動著光影變化。
林清影的手指在快門上顫了一下。
「停下來。」她突然開口。
蘇芷涵以為她又不滿，剛想收勢，就聽她低聲補了一句：「不要動……維持剛才的動作。」
啪——
快門聲響起。
在林清影眼中，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舞者——不為誰演，不為取悅，只是與空氣與身體誠實相處。
她從光裡來，不假裝、不修飾。
【4】
晚上，蘇芷涵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側影照。
那是林清影給她拍的黑白照，背光、面朝窗外，脖頸線條柔和，裙擺輕揚。
配文只有一句話：
「攝影師說，我的身體會說話。」
留言區瞬間炸開。
【你談戀愛了？】
【這拍攝質感也太好了吧！誰拍的？】
【是林清影？！你居然勾搭上她了？】
蘇芷涵看著這些評論，原本無心的動作突然讓她有些慌。
她猶豫了一下，把那條動態設為「僅朋友可見」。
就在她準備鎖屏的時候，一條訊息跳了出來——
林清影：「下次拍攝時間，提前十分鐘來。」
沒有問候，沒有語氣詞，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她看著這條簡訊，卻笑了。
【5】
林清影把拍好的底片掛在燈下沖洗。
照片裡的蘇芷涵，有時沉靜如水，有時爆裂如火。
她盯著那張回眸照許久，終於在一張旁註寫下：
「光，是會讓人靠近的。」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想拍攝某個人這麼久。
從清晨陽光灑進工作室的第一縷光，到深夜巷口燈影拉長的最後一秒。
她的鏡頭，一次次地回到她的身上。
就像她自己，也不斷回到她那裡。
【6】
「清影，你知道嗎，她真的很像你以前說的那個人。」
助理無意間說出這句話。
林清影心口一緊。
那是她心裡埋藏已久的名字，一個曾經在她攝影課堂坐了三年的學妹——也跳舞、也安靜、也喜歡站在背光處。
只是，那個人最後是消失的，沒有告別。
而蘇芷涵，像是從記憶中走來，卻比那記憶更真實、更靠近。
她不是記憶的替代品，但她讓林清影開始質疑：
是不是，這一次，她可以不再讓對方走掉？
【7】
當晚，蘇芷涵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站在舞台中央，四周是無數閃光燈，而她腳下的光斑全都匯聚成一個名字——「林清影」。
她猛然驚醒，手心濕潤。
她從來不是那種輕易動情的人，但這一次，她開始害怕。
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害怕那個總是沉默的攝影師，有天說走就走。
但更怕的是，自己什麼也不做。
於是她拿起手機，敲下幾個字，又刪了，反覆多次，最後只傳了一句話：
蘇芷涵：「明天，我可以早點來嗎？」
那頭很快回覆：
林清影：「可以。」
兩個字，卻像一道光，穿過了她的黑夜。
章末打卡金句區：
她說：「我只是拍照。」
可她鏡頭裡，從來只有我。
有些人，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擦肩而來，而是為了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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