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清影有一個習慣。
每拍完一次膠卷，她會親自整理暗房裡的順序，從第一張底片看到最後一張，像在檢查一段還沒說完的故事。
這次的底片特別——全都是蘇芷涵。
有她跳躍時裙擺掀起的弧度，有她低頭拉筋時鬢髮貼在臉側的模樣，也有她轉身回眸時，眼神像光一樣扎進鏡頭。
林清影盯著那張回眸照，眼神遲遲沒移開。
不是因為構圖完美——其實那張甚至有點失焦。
而是那一瞬間，蘇芷涵的眼睛好像不是看著鏡頭，而是看著她。
像看穿她一樣。
她記得那天光線不穩、背景混亂，所有拍攝條件都不理想，卻偏偏出現這麼一張。
像是一場命運的小偷襲，偷偷溜進了她的膠卷裡，還帶走了她的心神。
【2】
第二次拍攝約在週三下午。
林清影提早到了工作室，桌上擺著剛沖洗好的相紙，還有一杯她常喝的黑咖啡——沒加糖、沒加奶、苦得徹底。
她本不期待蘇芷涵會準時，畢竟舞者多半習慣自己掌控節奏。
結果那女孩比她還早一步。
蘇芷涵站在門邊，穿著一件簡單的牛仔外套，手裡拎著一袋豆花。
「你喝不喝甜的？」她問。
林清影搖頭，但還是接了過來。
「那給閃閃一點吧。」蘇芷涵笑笑，把蓋子打開。
閃閃聞到甜味，立刻湊上前，舔了一口豆花上的糖水，舒服得打了個嗝。
林清影第一次在鏡頭外笑了。
【3】
拍攝開始得很安靜。
林清影架好燈，調整角度，蘇芷涵在鏡子前做著簡單的熱身，肩膀展開、腰部下壓、指尖逐一伸展。
她的舞不像傳統芭蕾那樣剛硬，也不像現代舞那般爆裂。
是一種帶著呼吸感的動作，每一秒都在說話。
鏡頭裡的她，像一場對話，讓林清影無法不回應。
拍到一半時，林清影突然停了下來。
「你剛剛……回頭的那一秒，再做一次。」
蘇芷涵微怔。
「你指的是哪一個？」
「你抬手，然後側身回頭，那個瞬間。」
蘇芷涵沒再多問，只照她說的動作重複一遍。
啪。
快門聲落下。
林清影的眼裡有光，那是一種專注到極致的光，像要把對方嵌進底片、鎖進回憶、永遠不放。
【4】
拍攝結束後，兩人都沒急著離開。
工作室窗外天色轉灰，細雨霧一般落下。
蘇芷涵看著牆上一排排攝影作品，忍不住問：「妳的照片裡，很少有人吧？」
林清影淡聲回答：「不喜歡拍人。」
「那為什麼拍我？」
她頓了一下。
「因為……妳不像其他人。」
這句話落下時，房間靜得能聽見閃閃啃咬狗糧的聲音。
蘇芷涵沒有說話，只轉頭看向那張剛沖出來的回眸照。
她知道那張照片裡的自己，不算完美。裙角有點皺，動作還沒完全展開，但那一瞬的神情——
是她的真實。
她忽然明白，林清影之所以拍她，從來不是因為她「好看」，而是因為她「在說話」。
【5】
「你不怕看人眼睛嗎？」
林清影突然問。
蘇芷涵挑眉：「妳怕？」
「我曾經拍過一個人，眼睛太乾淨，看久了會痛。」
「那我呢？」
「你的眼睛……有光，但不會刺眼。」
「聽起來像是在誇我。」
「不是，是在說實話。」
這段對話沒有過多情緒，但兩人心裡卻都泛起了不安的波動。
他們像兩個在試探溫度的人，靠近，又不敢太近。
【6】
當晚，林清影一個人留下來整理相紙。
她把那張回眸照重新沖洗了一遍，這次調暗了光比，把背景處理成模糊的影子，只留下蘇芷涵的輪廓與眼神。
照片洗出來後，她沒把它放進作品集，而是收進自己的筆記本裡，貼在內頁。
下方寫了一行字：
「她看我時，我彷彿被世界接住了。」
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她知道，自己還沒有勇氣說那麼多。
但她也知道，這樣的感覺，不是每個人都能給的。
【7】
另一邊，蘇芷涵回到家後，也忍不住打開手機。
她點進那張照片，來回看了幾遍，最後點開備忘錄，寫下一段話：
「她的鏡頭，比她的人還誠實。」
她沒有傳給誰，只保存起來，像藏住一場心跳。
這樣的藏，從來不是膽怯，而是一種等待。
等一個適當的時機，一個可以讓她說出口：「我喜歡你」的時機。
章末打卡金句區：
「她說我不像其他人，可是她也不像任何人。」
「被她拍下的那一瞬，我才知道，我是被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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