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纱,在柳依依的床榻前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侧卧在锦被中,指尖掐着被角,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外间侍女们的脚步声。
"小姐,该起身了。"贴身侍女小桃端着铜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柳依依突然翻身坐起,脸色煞白,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她故意将动作做得夸张,肩膀耸动,长发散乱地垂在脸侧。
"小姐!"小桃惊呼一声,铜盆差点脱手,"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柳依依虚弱地摆摆手,却又猛地俯身,对着床边的痰盂干呕起来。她掐准时机,在几个粗使丫头经过门口时发出更大的声响。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东宫都在传——柳姑娘害喜了。
沈昭宁正在梳妆,青鸢快步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铜镜里,沈昭宁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备些补品,我们去看看柳姑娘。"她放下玉梳,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柳依依的别院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混着脂粉气,熏得人头晕。沈昭宁踏入内室时,柳依依正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刻意点了淡粉的胭脂。
"姐姐来了..."柳依依挣扎着要起身,被沈昭宁虚按回去。
"妹妹身子不适,不必多礼。"沈昭宁在床沿坐下,目光扫过柳依依刻意隆起的腹部——那里分明垫了软枕。
青鸢递上补品,沈昭宁亲手接过,递到柳依依面前。"听闻妹妹晨起不适,特意带了些滋补的药材来。"
柳依依的手指在锦被下悄悄掐紧,脸上却挤出感激的笑:"劳烦姐姐挂念,只是寻常的晨起不适罢了..."
"是吗?"沈昭宁忽然伸手,扣住柳依依的手腕,"我略通医术,不如给妹妹把把脉。"
柳依依瞳孔一缩,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沈昭宁牢牢按住。三指搭在腕上,沈昭宁的指尖精准地找到了那处细小的针眼——柳依依今早用银针刺激穴位制造呕吐的痕迹。
"妹妹的脉象..."沈昭宁缓缓抬眼,"倒是奇特。滑脉似有还无,更像是气血紊乱所致。"
柳依依的呼吸急促起来,额角渗出细汗:"许是...许是这几日天气变化..."
沈昭宁松开手,忽然俯身,在柳依依耳边轻声道:"妹妹若真有了喜,那碗安胎药,可要按时喝啊。"
柳依依浑身一僵。
沈昭宁已经直起身,笑容端庄:"我这就去药房,亲自为妹妹煎一副安神的方子。"
药房里光线昏暗,药柜高耸至顶,各种药材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沈昭宁站在药碾前,青鸢从门外匆匆进来。
"主子,太子殿下往这边来了。"
沈昭宁手中的药碾不停:"正好。"
楚煜川踏入药房时,看到的就是沈昭宁专注碾药的背影。阳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昭宁。"他出声唤道。
沈昭宁回头,脸上没有惊讶:"殿下也来为柳姑娘取药?"
楚煜川眉头紧锁:"依依她..."
"柳姑娘的安胎药马上就好。"沈昭宁打断他,将碾好的药粉倒入碗中,"殿下不妨亲自看看,这药配得对不对。"
楚煜川走近,只见碗中褐色的药汁泛着诡异的红光。沈昭宁忽然抬手,将药碗摔在地上——
瓷片四溅,药汁泼洒,在阳光下那抹红色更加刺眼。
"藏红花。"沈昭宁的声音冷得像冰,"活血化瘀的良药,却是孕妇的大忌。"
楚煜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是..."
"这是柳姑娘每日服用的'安胎药'。"沈昭宁踢开一块碎片,"殿下不妨想想,一个真心想要保住胎儿的人,会喝这种东西吗?"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依依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发髻散乱,脸色惨白。
"殿下!"她扑向楚煜川,却被地上的药汁滑了一下,险些摔倒,"姐姐她...她为何要这样害我?"
沈昭宁冷笑一声,从药柜暗格中取出一个布包,抖落开来——里面是几包已经用过的药材,正是藏红花的残渣。
"这些是从柳姑娘侍女房中搜出来的。"沈昭宁将布包扔在地上,"妹妹每日服用的'安胎药',原来都是自己准备的。"
柳依依的嘴唇颤抖起来,突然转向楚煜川,抓住他的衣袖:"殿下明鉴!这...这都是姐姐栽赃!她嫉妒您疼我,所以要害死我们的孩子!"
楚煜川的目光从柳依依脸上移到地上的药渣,又移到沈昭宁平静的面容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依依,太医马上就到。"
柳依依的指甲深深掐入楚煜川的手臂:"殿下不信我?"
沈昭宁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扯开柳依依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贴着一块膏药,揭开后露出新鲜的针眼。
"催吐的银针留下的。"沈昭宁松开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柳依依踉跄后退,撞在药柜上。柜门弹开,一个软枕掉出来——正是她用来伪装孕肚的那个。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楚煜川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他掰开柳依依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你骗我。"
这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捅进柳依依心口。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不是演戏:"殿下!我只是...只是太爱您了...我怕失去您..."
沈昭宁已经转身往外走,青鸢紧随其后。在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楚煜川站在原地,背影僵硬,而柳依依跪坐在地上,妆容全花,像个疯子。
"对了。"沈昭宁轻声道,"药柜最上层还有包麝香,想必也是柳妹妹备下的。毕竟...假孕之后,总要有个'流产'的由头。"
她走出药房,阳光刺得眼睛微微眯起。身后传来柳依依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瓷器砸碎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青鸢低声道:"主子,接下来..."
沈昭宁理了理衣袖:"去告诉谢清澜,计划可以开始了。"
沈昭宁踏出药房门槛时,檐角最后一滴雨水正砸在她的绣鞋尖上。青鸢递来的油纸伞被她轻轻推开,任由细密的雨丝爬上睫毛。
"主子,谢公子已在西厢候着。"青鸢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香囊的流苏。
沈昭宁脚步微顿,余光瞥见回廊转角处一抹鹅黄裙角——是柳依依的贴身婢女春杏。她忽然抬高声音:"去库房取那匹云锦来,我要亲自绣个香囊。"
青鸢会意,故意问道:"可是太子殿下生辰要用的?"
"自然。"沈昭宁指尖拂过被雨水打湿的袖口,"用金线绣比目鱼纹样,再缀上南珠。"她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那抹鹅黄,直到它慌乱地缩回廊柱后面。
西厢房的窗棂半开,谢清澜执棋的手指悬在棋盘上方。见沈昭宁进来,白玉棋子"嗒"地落在星位上。
"柳家姑娘该喝药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从棋罐里捻起一粒黑子。
沈昭宁在对面坐下,指尖划过棋盘上纵横的纹路:"药方里缺味黄连。"
谢清澜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三根手指精准按在脉门上。这个动作太像方才药房里的场景,沈昭宁条件反射般要抽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
"你给自己下了什么?"谢清澜声音发紧,向来含笑的眉眼凝着寒霜。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沈昭宁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局势,轻声道:"不过是让脉象浮滑的小把戏。"她另一只手解开荷包,倒出几粒淡褐色的药丸,"茯苓粉混了西红花,两个时辰就消。"
谢清澜猛地拍碎那粒黑棋,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你知不知道西红花过量会——"
"所以只用了三厘。"沈昭宁掰开他流血的手指,取出碎瓷,"刚好够太医诊出喜脉。"
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无数小鼓在敲。谢清澜突然扯开她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贴着与柳依依如出一辙的膏药。他呼吸一滞,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针灸催吐也是装的?"
沈昭宁拢好衣襟,从棋罐里取出一粒白子落在天元:"柳依依最擅长什么?"不等回答便自问自答,"把别人的招式学个皮毛,再添油加醋地使出来。"
前院突然传来嘈杂声,青鸢急促的叩门声插进来:"主子!太子带着太医往咱们院子来了!"
谢清澜迅速将染血的棋谱塞进袖中,沈昭宁却按住他的手:"你从后窗走。"她转向青鸢,"去请太医稍候,就说我更衣时晕倒了。"
当楚煜川闯进内室时,看到的是散落的药丸和伏在榻边的沈昭宁。太医刚要上前,却被太子抢先一步将人抱起。素白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新鲜的针眼。
"昭宁!"楚煜川的声音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沈昭宁在他怀里睁开眼,目光涣散地扫过随后赶到的柳依依,忽然剧烈干呕起来——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