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血水晃出细碎波纹，映着老太医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他第三次搭上沈昭宁的腕脉，山羊胡须抖得像风中的枯草。
"如何？"楚煜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指节捏得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缝。
老太医扑通跪下："回殿下，太子妃娘娘这脉象...确是喜脉无疑。"
柳依依突然从绣墩上滑下来，膝盖砸在地砖上发出闷响。她抓着楚煜川的袍角，指甲隔着布料掐进他小腿："殿下！姐姐她怎么可能...明明是我..."
另一个年轻太医突然"咦"了一声。他正按着柳依依的腕子，眉头拧成疙瘩："柳姑娘的脉象...竟与太子妃分毫不差。"
满屋子的熏香突然变得刺鼻。沈昭宁靠在床头，看着楚煜川的背影僵成一块石头。她故意把喘息声放重了些，引得楚煜川猛地回头。
"传李院判。"楚煜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
青鸢端着药碗进来时，正撞上第三个太医提着药箱仓皇退出的背影。她侧身让路，瞥见那太医官服后襟全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主子该用药了。"青鸢把碗递到沈昭宁唇边，突然手腕一抖——柳依依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跟前，鼻尖几乎贴上药碗。
"姐姐喝的是什么呀？"柳依依的声音甜得发腻，"闻着像当归呢。"
沈昭宁就着青鸢的手抿了一口，舌尖在碗沿轻轻一舔："安胎的方子，妹妹要尝尝么？"
楚煜川突然劈手夺过药碗，褐色的药汁溅在他玄色袍袖上，洇开一片深痕。他盯着碗底沉淀的药渣，瞳孔微微收缩："这是..."
"殿下！"柳依依的贴身婢女春杏突然冲进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奴婢在太子妃娘娘的妆奁底下找到这个！"
油纸展开，露出几根暗红色的干花蕊。老太医凑近一看，脸色顿时煞白："藏...藏红花？"
柳依依的眼泪说来就来，扑簌簌掉在楚煜川手背上："难怪妾身这几日总觉得腹痛...姐姐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沈昭宁看着那包藏红花，忽然轻笑出声："妹妹这戏做得真全。"她撑着床沿慢慢坐直，"青鸢，去把我枕边那个螺钿盒子取来。"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张泛黄的药方。沈昭宁两指夹着抖开，墨迹簇新得能蹭出黑痕："这字迹眼熟么？前日我去妹妹屋里，正撞见你在临《灵飞经》。"
柳依依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盯着药方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墨点——那是她练字时惯常点的标记。
"够了！"楚煜川把药方揉成一团砸在地上。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到底谁在骗我？"
后花园的凉亭里，竹帘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沈昭宁扶着石桌边缘，看柳依依把玩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殿下若不信..."柳依依突然把针尖抵在自己腕间，眼里闪着孤注一掷的光，"妾身愿以血明志！"
银光一闪，血珠立刻涌出来，顺着她雪白的手臂往下淌。柳依依故意晃了晃手腕，几滴血溅在沈昭宁月白色的裙摆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楚煜川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他闻到了血腥味里混着的沉水香——是沈昭宁发间的味道。
"妹妹的血..."沈昭宁从袖中抽出一张票据，"和这张麝香买卖的契书，倒是很配呢。"
柳依依的瞳孔骤然紧缩。她认得那张盖着宝生堂印鉴的纸——本该藏在春杏的贴身荷包里的。
"不可能！"她猛地扑向沈昭宁，染血的手指在空中划出狰狞的弧线，"你什么时候..."
楚煜川突然横插进来，玄色衣袖拦在两人之间。柳依依的指甲划过他手背，留下三道血痕。
"柳氏需要静养。"楚煜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来人，送她回房。"
柳依依被架走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沈昭宁正低头整理染血的裙裾，楚煜川的手虚悬在她肘边，是个欲扶未扶的姿势。
假山后的谢清澜收起袖箭，指尖在石桌底部轻轻一划。青石粉簌簌落下，露出个新鲜的"萧"字刻痕。
沈昭宁借着起身的动作，裙摆拂过石桌。再抬起时，那个字已经不见了，只剩几粒青石粉沾在她鞋尖上。
"小心台阶。"楚煜川突然说。他的手终于实打实扶住了沈昭宁的手肘，触到一片冰凉。
柳依依的呜咽声飘过来，混着婢女们杂乱的脚步声。沈昭宁偏头咳嗽，唇瓣不经意擦过楚煜川的袖口——那里还沾着早前泼洒的药渍，苦中带涩。
凉亭外的梧桐树上，一只乌鸦突然发出刺耳的啼叫。柳依依的银针匣从袖口滑出来，"啪"地掉在鹅卵石小径上，匣盖震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寒光凛凛的针尖。
沈昭宁的指尖在楚煜川袖口停顿了一瞬，药渍的苦涩混着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钻入鼻腔。她借着咳嗽偏过头，唇瓣擦过对方手腕内侧——那里有根跳动的青筋，像被困住的野兽。
"殿下。"她突然抓住楚煜川的小臂，指甲陷进他紧绷的肌肉里，"妾身头晕得厉害..."
话音未落，柳依依的尖叫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春杏不知何时挣脱了钳制，正举着那根染血的银针扑向沈昭宁："贱人！你害我家姑娘！"
楚煜川条件反射地侧身一挡，银针擦着他脖颈划过，在皮肤上拉出一道细长的血线。沈昭宁趁机整个人倒进他怀里，发钗上的珍珠串扫过他下巴，凉得像眼泪。
"护驾！"老太医的破锣嗓子炸响。侍卫们冲进来时，正看见柳依依从袖中抖出第二把银针——这次是淬了蓝光的。
谢清澜的袖箭比侍卫的刀更快。寒光闪过，柳依依腕间突然爆开一朵血花，银针"叮叮当当"散了一地。她跪在地上抬头，正对上假山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萧..."柳依依的嘴唇刚蠕动，就被春杏的哭嚎盖过。那丫头突然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三枚排列成菱形的针眼："殿下明鉴！姑娘日日用这针取奴婢的血..."
楚煜川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针眼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分明是长期中毒的痕迹。他怀里的沈昭宁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月白裙裾下渗出暗红血迹。
"传李院判！现在！"这次是沈昭宁的尖叫。她揪着楚煜川的衣襟直起身，唇色白得吓人："殿下若不信...可亲自验看这血..."
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砸在楚煜川手背。他低头，看见沈昭宁裙角滴落的血珠里，混着几丝诡异的金线——像极了当年先皇后小产时的症状。
假山后的谢清澜猛地攥紧拳头。石桌下的"萧"字刻痕旁，不知何时多了个新鲜的"谢"字，笔画凌厉得几乎要划破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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