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李院判的银针在沈昭宁指尖颤了颤。那滴混着金线的血珠顺着针尖滚落,在瓷盘里碎成几瓣。
"如何?"楚煜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太医的喉结滚动了几下,银针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回殿下,确是...金蚕蛊。"他猛地伏低身子,"与先皇后娘娘当年..."
"闭嘴!"楚煜川一脚踹翻了药箱。紫檀木匣砸在地上,几十个青瓷药瓶叮叮当当滚了满地。有个小瓶子骨碌碌滚到柳依依裙边,她下意识往后缩,后腰撞上案几,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沈昭宁的指甲陷进锦被里。她看着楚煜川暴起青筋的手背——那里还沾着春杏临死前甩上的血点。真奇怪,明明疼得眼前发黑,她居然还能数清楚那些血点有七个。
"殿下..."柳依依突然扑过来抓住楚煜川的衣袖。她腕间的伤口还在渗血,在楚煜川玄色衣料上晕开深色痕迹。"妾身也..."她另一只手按着小腹,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突然好疼..."
楚煜川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扯开柳依依的衣领——锁骨下方三道新鲜的抓痕周围,正隐隐泛起金线。
沈昭宁突然笑出声。这个笑扯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嘴角尝到铁锈味。"真巧。"她抹了把唇边的血,"妹妹连中毒...都与我同时发作?"
柳依依的眼泪凝在脸上。她抓着楚煜川袖子的手紧了紧,指甲隔着衣料掐进他皮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烛影在楚煜川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他站在两个女人中间,左袖被柳依依攥着,右腕被沈昭宁染血的指尖轻轻搭着。李院判的银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查。"楚煜川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日之内接触过太子妃和柳姑娘的,全部拘押。"
沈昭宁的指尖在他腕间轻轻一划。那里有根跳得厉害的青筋,她故意用染血的指甲刮过。"殿下不如先查查...昨日送来的雪莲?"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瞧着...像是掺了硫磺。"
楚煜川猛地转头看她。这个动作太急,他束发的玉冠擦过沈昭宁鼻尖,凉得她轻轻一颤。
"你怎么知道是硫磺?"
沈昭宁垂下眼睛。她袖袋里藏着谢清澜今早塞来的纸条,此刻正硌着她发烫的掌心。"猜的。"她又咳出一口血,这次故意让血珠溅在楚煜川衣襟上,"毕竟...白芨遇硫磺才会..."
话没说完,外间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青鸢变了调的惊呼:"春杏!春杏你怎么——"
柳依依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她冲出去时绊到裙角,整个人扑在门槛上。沈昭宁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被冷汗黏成绺,月白中衣后背透出一片汗渍。
"死了..."青鸢跪在春杏旁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沾血的帕子,"她突然抽搐,然后..."
沈昭宁撑着床柱慢慢站起来。她数着步子,在第三步时故意踉跄了一下。楚煜川果然伸手来扶,他掌心烫得吓人,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脉搏。
春杏的尸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蜷着。右手食指伸得笔直,指甲缝里全是血泥。沈昭宁盯着地上那滩血——歪歪扭扭的划痕像个未写完的"萧"字。
"抬走。"楚煜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他手还扶着沈昭宁,体温却一点点冷下去,"今晚的事,谁敢传出去..."
沈昭宁数着他睫毛抖动的频率。当数到第七下时,谢清澜的声音从回廊飘进来:"娘娘的药好了。"
月光把谢清澜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端着药碗站在珠帘外,腰间挂着的银针囊微微反光。沈昭宁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是今早试毒时削掉的。
"李院判。"谢清澜突然开口,"这雪莲的味道...不太对?"
老太医哆嗦着凑近药碗,鼻尖刚碰到碗沿就白了脸。"这...这不是雪莲!是白芨煮的假——"
楚煜川的剑"铮"地出鞘三寸。谢清澜却突然掀开药碗底部的纱布:"但装药的匣子,确实是太医署的。"
沈昭宁看着楚煜川的剑尖微微发颤。她突然很想笑——多讽刺啊,他们三个站在这里,每个人袖子里都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殿下。"她轻轻扯了下楚煜川的袖子,"我枕下有个香囊..."
谢清澜的动作比她的话还快。绣着缠枝莲的锦囊被抖开,几粒暗红色花籽滚落在地。李院判捡起一粒碾开,脸色顿时变得灰败:"藏...藏红花?"
柳依依突然尖叫起来。她疯狂扯开自己的衣领,从贴身小衣里拽出个一模一样的香囊:"不可能!这是我娘给的平安符,怎么会..."
沈昭宁看着两个并排的香囊,胃里泛起血腥味。多精妙的局啊——连针脚走向都分毫不差。她余光瞥见谢清澜的指尖在香囊暗袋处停留了一瞬,那里有她昨夜亲手缝进去的半片密信。
楚煜川的剑终于完全出鞘。寒光闪过,两个香囊同时被挑破,纷纷扬扬的药材碎末像场小小的雪。
"都出去。"他的剑尖指着柳依依,眼睛却看着沈昭宁,"除了太子妃。"
柳依依的呜咽卡在喉咙里。她伸手想抓楚煜川的衣角,被他侧身避开。这个动作太急,沈昭宁看见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楚煜川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抓着沈昭宁的肩膀把她按在床柱上,呼吸喷在她渗血的唇边:"你知道多少?"
沈昭宁数着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三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她突然发现楚煜川右耳下方有道新鲜的抓痕——和柳依依指甲的形状分毫不差。
"足够多。"她舔掉唇角的血,故意让气息拂过他颈侧那道伤,"比如...萧玉容二十年前是怎么用金蚕蛊害死先皇后的..."
楚煜川的手突然掐住她脖子。这个动作看似凶狠,拇指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喉结。沈昭宁透过朦胧的泪光,看见他袖口内侧沾着一点胭脂——是柳依依今早用的茉莉香粉。
"你找死。"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掌心却烫得她锁骨发疼。
沈昭宁突然抓住他手腕。她引导着他的手往下,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殿下英明。"她笑得胸腔震动,"我这样的身子...怎么会有喜呢?"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只乌鸦落在窗棂上。沈昭宁看着楚煜川的表情一点点碎裂,忽然听见谢清澜在窗外轻轻叩了三下窗板——这是她们约好的暗号。
床榻的阴影里,半截密信从她散开的中衣里滑出来。楚煜川的指尖刚碰到信纸,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是养心殿方向的丧钟。
"皇上驾崩——"
沈昭宁的指尖在楚煜川掌心轻轻一勾,染血的指甲在他虎口留下一道红痕。"殿下不妨猜猜..."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向前倾倒,额头抵在他胸口,"春杏指甲缝里的血泥...为何偏偏是个'萧'字?"
窗外乌鸦扑棱棱飞走的声音格外刺耳。楚煜川的手还扶在她腰后,却明显感觉到她借着咳嗽的遮掩,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腰带夹层。他低头时,正对上沈昭宁被冷汗浸湿的睫毛——那下面藏着的分明是清醒的算计。
"报——"侍卫的喊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浑身是血的暗卫跌进门槛,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龙纹玉佩。"萧家别院...发现密道...连着..."话没说完就喷出一口黑血,溅在楚煜川靴尖上形成诡异的梅花状。
柳依依突然扑向案几上的茶壶。她抖得厉害,壶盖与壶身撞出细碎的声响。"妾身...给殿下斟茶..."茶水泼洒在沈昭宁刚咳出的血渍上,瞬间泛起诡异的金沫。
谢清澜的银针比楚煜川的剑更快。"叮"的一声,针尖钉入壶嘴,带出一缕青烟。她袖中暗袋滑出半片龟甲,上面用血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正是暗卫没能说完的密道走向。
"真有趣。"沈昭宁突然笑出声,染血的指尖划过楚煜川紧绷的下颌线,"萧家密道里...居然藏着柳妹妹的茉莉香粉呢。"她故意让尾音飘向柳依依瞬间惨白的脸。
楚煜川的剑鞘重重砸在地上。青石砖裂开的缝隙里,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和沈昭宁裙摆滴落的金线血珠一模一样。远处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越来越近,却在即将到达院门时突兀地停下。
沈昭宁数着楚煜川骤然紊乱的呼吸。当数到第九下时,谢清澜突然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那滩诡异液体上。血液相融的瞬间,整块地砖"咔"地裂成蛛网状。
"原来如此。"楚煜川的声音突然冷静得可怕。他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三道已经泛出金线的抓痕——和柳依依的一模一样。"从三日前那碗杏仁酪开始...我们三个..."
柳依依的茶盏砸在地上。她疯狂抓挠着自己锁骨下的金线,直到血肉模糊。"不可能!那明明只是..."突然噤声的表情暴露了一切。
沈昭宁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素白绢面上,用金线绣着半朵茉莉——正是今早从柳依依换洗衣物中顺来的。帕角沾着点褐色粉末,此刻正簌簌落在裂开的地缝里。
"白芨粉遇硫磺会变红..."她轻声呢喃,看着粉末接触液体后腾起的红雾,"但若是掺了茉莉香粉..."红雾突然变成刺目的金,将楚煜川瞳孔都染成琥珀色。
院外的铠甲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弓弦绷紧的嗡鸣。谢清澜突然掀开药箱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瓷瓶——每个瓶底都刻着小小的"萧"字。
"真可惜。"沈昭宁突然伸手抚平楚煜川衣领的褶皱,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颈侧脉搏,"殿下若早半个时辰发现..."她突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一口血全喷在他前襟上。
血珠顺着锦绣纹路滚落时,楚煜川看清了其中裹着的东西——是半片被血泡发的密信,上面"先皇后"三个字触目惊心。
弓弦破空声与柳依依的尖叫同时响起。沈昭宁在箭矢射穿窗纸的瞬间,猛地将楚煜川推向谢清澜刚打开的密道入口。她自己的后背撞上案几,震得那盏染血的宫灯轰然倒地。
火光腾起的刹那,所有人都看见沈昭宁被映红的唇无声开合:"金蚕蛊...要活人养蛊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