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小玲珑、柔弱无骨的孟婆,站在罗青旁边,附近,聚着一些鬼差装扮的人,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罗青面前的。
孟婆轻轻挽起鬓角的碎发,挂在耳上,托了托手上的汤碗,向罗青挑了挑眉。
罗青恍若没有看到他们,再次一脚飞起,想要踹飞方平的头,孟婆上前一步,抬脚一拦,挡住了他。
“脚上带血会影响下一世的运势,你确定要耽误时间?”
罗青磨了磨牙,只觉得手闲脚痒,浑身上下满是躁热的难以控制的大拳鼓动的欲望,他很想不管一切,踢下去,但吉时快到了,弄到血到身上,又要去洗,实在是又麻烦又耽搁事,只能心有不甘地接过孟婆汤。
他低头想喝,却停下,对身后之人说,“把他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孟婆讥讽地笑道,“你确定要干扰地府制度,打阎王爷的脸?让阎王发火,对你有什么好处?哪个鬼魂要入地狱要灰飞烟灭,自有阎王爷会决断,打了他的脸,那以后你就别落到他手上。”
听到她淡淡的威胁,罗青定住了,直直地看着她,聚出一种威压之气迫向她,但孟婆只是略带讥诮地侧开脸,没有理他。
他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只能收起气场,眼睛咕噜咕噜转,似乎在权衡利弊。
许久,他才收回了眼神,没有再多话,直接喝下了孟婆汤。
他们走后,孟婆走到小平王面前,蹲了下来,静静地看他。
小平王移开了眼神,想了想,说,“我不会做他儿子,也不会做他亲人,永远都不会,你不要再劝了,我宁愿死,宁愿灰飞烟灭。”
“打不赢就加入,再内部攻破。”孟婆微摇头说。
“不,”小平王摇头,“永远都不,不就是死,死过一次又有什么好怕?”
他环顾落在周围没有一丝生气的战友亡魂,心知一切都已结束了,所有希望都没了,自己彻彻底底失败了,耗尽了所有的力,堵上自己的所有,终是没扳回,一切的一切都落空。
不过这样也好,与兄弟们一起从这个世界陨落,灰飞烟灭,与这肮脏的世界决裂,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即将魂飞魄散,如果不及时投胎,获得新生,他们会从天地间彻底消失。”
小平王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
难道他们还有救?就这样了还有救?不会是骗自己吧?
不过,她有什么理由要骗自己?骗自己又能得到什么?所以,她没有骗自己。
他定定地看着女人,许久,才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既然她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一定有办法帮自己。
“求你救他们,只要能救他们,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至此,什么报仇,什么尊严,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尽快挽回兄弟们的性命。
“问阎王。”
“我不认识。”
孟婆侧身,让他看她身侧的人。
那是一个面目可怕、像是会吃人的人。
方宽脸型,五官硬朗,眼睛鼓暴,且眼神犀利,整张脸充满了肃杀之气,与战场上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有异曲同工之势。
魁梧高大的身材套在黄色的鬼差马褂中,有种小朋友穿小肚兜的感觉,看得出他的骨架很大,也很有力量感。
此人这样接地气的装扮,又如何让人能看出他的身份?
“阎王……爷,”
这个人曾多次在自己身边出现,穿着邋遢,不拘一格,而且特别爱喝酒,身上挂着一个大酒壶,逮着时间就喝上一口,喝酒跟牛喝水一样。
有一回,他喝醉了酒,他管辖的恶鬼跑出了笼,方平摇不醒他,又怕他被地府问责,只好自己跑去捉鬼,帮他关好。
他就是阎王?
自己都把他自动归属为普通鬼差了,“求你帮我,救活他们,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面容凶悍眼睛鼓暴的男人嗤笑,“你的命不是给孟婆了吗?”
小平王顿时尴尬起来,这可怎么办?“我愿做牛做马……”
“你当然得做牛做马,你知道要给他们养魂要多少天材地宝吗?你给我打一万年的工都不够。”
小平王低垂下眼帘,一万年都不够,那就永远,“我永远做你奴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阎王冷笑,“那当然,永远做我的鬼差,永远打工。”
“好。”
无数毫无生机的英魂,在众多鬼差的帮助下,一点点恢复生机,又被鬼差们小心运往奈何桥尽头的转生之门。
“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看着那些亡魂渐渐远去,小平王心口酸涩到了极点,眼泪铺满眼眶,如同溪流般滑下,这一分别,可是永远?
闻言,奈何桥边的鬼差们停下脚步,同情地看他,又看向阎王。
“按理说是见不到的。”阎王有点神神叨叨地说。
按理说是见不到的,那么,不按理说就见得到,也就是说,只要阎王肯帮忙,自己以后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求你,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阎王瞪他一眼,“那就列个册,这可是独一份的,现在亡魂实在太多,可都没记录。”
“谢谢。”这份大恩,自己肯定会记得。
日起日落,花开花谢,冬去春来,岁月流转,星转斗移,不知何年,也不知是何夕。
一脸寡白的毫无血色的小平王,从地府中冒出来,朝着他陌生又熟悉的大千世界走去。
他走过山川,走过河流,踩过雪地,飘过大洋,看着一个个生动灵活的人或笑或闹,生机盎然。
“等着,我一定给你们更好的结果。”他把名册牢牢地按在心口,对着青天,暗暗发誓。
他继续走,来到一处民居旁,变成一个编草席的工人,问这家的主人,是否需要编席。
“正好,我家老三要出嫁了,置一卷草席给她做嫁妆。”
老者的话让小平王愕然,“您的第三个孩子?有没有搞错?”难道不是男孩吗,怎么会是女孩?
“没有,你看,那就是我第三女。”老者有点讶异他的话,但还是回答他。
筷子粗细青秀的新竹编成的篱笆,围成了一堵院墙,院墙外,一个婀娜瘦小的女子,手指卷着头发玩,挑着一担水,步伐沉稳地往院子而来。
她那瘦弱无比的身板,比那两个硕大的桶也高不了多少,令人不禁怀疑,下一秒,她会不会被水桶和桶里的水给压垮。
她款款走向院角的大水缸旁边,倒下了水,那及腰的长发,如锦缎般丝滑,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诱人的光彩。
唉,他怎么变成了女人?
女人放下了水桶,转过了身,向他们好奇地走来。
小平王的眼睛温润了,为世道的不公、为好人的艰难度日、为兄弟的命运多舛,而伤感。
女孩扬起了头,露出巴掌大的脸……
正在梦中的方平,心中顿时一骇,“小英!”
她窜了起来,这一窜,一抖,她就醒了过来。
窗外,天边,嵌着半边几近透明的寡月,它进入了休戚当中,把皓空的主场让给即将登场的红日金乌。
原来,小英是自己的前世兄弟,是自己的前世好友,是自己的前世的亲信追随者,是自己共同作战腹背相托的战友,难怪自己和她这么合得来。
看着已打包好的行李包,她深呼一口气,起身,下床,提了提包,然后看了看钟。
“才六点?”
她微微叹息,从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渴望回到和青县。
和青,并不是只有仇人和自己讨厌的人,还有自己命中的亲人贵人、前世的有缘人。
原来,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自己一直都有亲人兄弟在扶持。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特别特别希望时间能快一点过,能快一点回到那个地方,开始自己的毕业考,然后见到自己命中的兄弟,命中真正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