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考如期而至。
看着试卷上大块大块的空白,小英叹息,自己就不是读书的料,文不成,武也不就,过得那么苦的方平,文又出头,武又出头。
两年前,方平开始练力时,自己也兴冲冲悄悄练力,结果只练了三分钟,全身都痛,五六天才好,最后只能艳羡地看方平,看她越变越强。
自己铁定考不上大学,就跟姐姐打工。
不过,现在最重的是,陪方平过完这两天,一年才能见她两回,现在她毕业了,以后要见她更难了。
总不可能跟她去广东混,姐姐不会同意,妈妈也不会同意,外婆也不会同意。
烦躁地卷了又卷自己的马尾辫,终是觉得守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不如去找方平玩,于是,她起身,在老师略带鄙夷的眼神中离开座位,往前门走去,却陡然停下了脚步。
一张熟悉的脸,突兀地怼在门外,那腊黄干枯的脸,如同霜打的蔫茄子,没有一点血色,更像是地狱钻出来的鬼。
是方平的妈,她居然来了。
天哪,昨天与方平疯玩了半夜,居然没记起她奇葩的亲人所谓的亲人,没告诉她她妈妈已经物色了一个瘸子,准备说亲给她。
方平妈讨好地看着方平的班主任老师,小步碎碎,跟在微胖高大的那个老师身后,逐渐远离了七班。
小英这才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两人走到高三五班的教室门口,停在窗外。
现在,就不要去方平那里了,方平见到她妈,免不了会出什么状况,自己在场,她投鼠忌器,怕伤到自己,就伸展不出拳脚。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会不会吃到暗亏?以她父母的卑劣,她能防得住吗?
盯着卷上的空白,方平挠了挠后脑勺,皱眉,很是烦恼,叹了口气,手指不觉放进了嘴里,啃咬起指甲边的粗皮。
是把空白填满,拿出张漂亮的成绩单呢?还是空下来,勉强考个及格?
李警谆谆教导,他的拳拳之心,李老板夫妻的拳拳之心,学校门口餐馆的老板娘的拳拳之心,他们都希望自己好,希望自己靠读书走上人人向往的漂亮前程。
这么久,她在外面,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成绩其实没有掉。
但随着她接触的社会人物越来越多,看到的各行业的精英越来越多,她深深觉得,自己不适合靠读书出人头地,也不需要,至少不是她唯一的出路。
为什么?
原因嘛,自己那些极品亲人就是一个,自己继续读书,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继续打击自己拉低自己毁掉自己,所以,这书,是没必要读了。
她打定了主意,挺直了背,正准备算分,却突然见到班主任老师在窗外。
怎么,她不用监考吗?
却忽然,一张看似柔弱、实则包藏祸心、害怕子女飞出她手心、很端很装的脸,出现在窗前。
哦,她又找上了班主任,势必要自己回家,也许上次班主任劝说自己成功的事,给了她无尽的幻想。
方平唇角露出讥诮的笑意,低下头,开始认真算分,直到自己正好及格。
这样的成绩,拿给李警他们看,他们也不会再劝自己读书了。
然后,交卷,出教室。
迎头是畏畏缩缩看向班主任、希望班主任为她说话的妈,和眼神飘忽最终还是看向方平、似乎准备说话的班主任。
“妈,”方平挤出笑容,“我刚打算考完试就回家。”
既然班主任都被她搬来了,说明她是有备而战,昨晚就觉得附近有异常,不是错觉,应该是她在附近盯守。
如果不回去,班主任肯定又一场说教,唉,谁家的班主任像她这样威严,待在她身边,有种鹌鹑见鹰、见天敌的感觉。
她绝对是自己的克星,明天考完试,立刻走人,远离这个能压制自己的人。
班主任瞟往别处的眼光落回了方平脸上。
方平极力忽略得意之色压不住的母亲,把眼光落在班主任老师的脸上,落在自己最大的对手最大的威胁身上,却见班主任老师并没有高兴之色。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皱眉,冷冽,责备,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似乎不赞成她刚才的决定。
奇怪,她怎么有这样的表情?
很快,这些表情隐去,变成平常脸色,她向方平妈说,“那你们回,没我的事,我要去改卷子。”
“你忙,你忙。”方平妈的嘴角咧到了耳边,收都收不住。
小英看着方平与她妈妈消失在另一个楼梯的尽头,看着她们出现在楼下地面上,再看到她们走到学校门口,变得十分渺小,这才慢慢下楼,出校门,往同样的目的地走去。
回到三线厂,她没看方平家,回了自己家,关上门,默默祈祷,“老天爷,帮帮方平,让她再胜,像上次吓走罗青那样,吓走瘸子。”
许久,她出来,看见三线厂大门外开来一辆三轮车,车上是个五短三粗的短冬瓜。
那雍肿的身材,那像没脖子直接连在肩膀上的短宽脑袋,不是瘸子的妈是谁?
上身肥胖下身轻、看上去下盘不稳的瘸子妈,下了车,后面爬下一个瘦干干的有一条腿十分细短小的男人。
据说这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这样。
小英心寒到了极点,这就来了,这就来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你们就指望卖掉女儿。
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感觉油然而生。
方平的本事她很清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她也算得到,自己在这里,反而会影响方平的发挥,于是,她躲进了屋里。
“叮——咛——”电话突然响了。
是谁?
咦,是方平,怎么会是她?她打电话干嘛?叫自己躲起来?
小英紧张地接通电话,压低了嗓音,“喂?”
“出来,中心公园,等你。”很利落的一句话。
“等我干嘛?”小英一头雾水。
“不是说好了,这两天你的饭我包了?”
“你不是在家吗?”不是被你妈押回来了,怎么还能去中心公园?
“早出来了。”
啊?居然出去了?“你妈不拦你?”
“切,她还想拦得住我,早出来了,快来。”
小英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连忙挂掉电话往外走,听到隔壁瘸子妈正在骂骂咧咧,
“早听说你家女儿相当不正经,不是我儿子非要她,我会来?烂货鸡婆,卖身的……”
小英堵住了耳朵,加快脚步,把那些污言污语留在那个肮脏的世界里。
青秀的三角形的中心公园旁边,方平靠站在栏杆旁,一派风轻云淡。
小英紧跑几步,跑到方平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她太害怕了,太害怕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再次被害。
“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后悔昨天没告诉你,你妈给你找了瘸子……我,我,我昨天忘了……”
方平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小英见她这样,有点生气,“你还不担心,我都担心死了,你父母都有前科,以前把你卖给罗青……”
方平脸色一凛,她居然知道,“你知道什么?”
小英侧开脸,躲避她灼灼的眼神,“就是你父母翻你出租屋的那天,早上我听他们说,卖你卖了一万五,还有一万五要赶紧找罗青要到来……”
果然如此。
看到方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英的声音弱了下来,“我跟踪他们去了你的出租屋,看到他们到处找你的钱,还骂骂咧咧,骂你和罗青,说你的钱肯定带在身上,好到了罗青。”
方平叹息。
“我担心得要死,到处找你,心想如果晚自习还见不到你,我就报警,”小英非常地自责,为自己的无能而伤心沮丧,
“后来,见到了你,我才放心,就马上劝你离开,你只有离开这里,才能真正安全。”
方平再度叹息,拥抱了她,在她后背拍了拍,“嗯,我知道了,别自责,没关系,我不好好的?”
“现在,我也觉得你别在和青待了。”
“考完毕业考就走。”
“可是……”
“好了,陪我吃点东西,然后去租车,我要把旅店的房退掉,直接睡到车上,让他们找不到我,明天考完试,我就直接走。”
小英还是一脸的担心。
“好了,别担心了,不过,今天下午考完试,你可得陪我好好地疯,好好玩完今天,以后我就说不出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别回来,你父母真的很可怕。”
方平淡笑,牵着她的手,往旁边的一间风味餐馆走去。
黑夜如期而至,两人去了不少地方玩,又买了衣服,又买零食,还去了小英姐姐上班的ktv唱了歌,直到十点钟才结束。
然后,方平开车把小英送到了三线厂门口,目视她进了门,这才开车离开。
去哪好呢?到哪休息好呢?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她叹息,这一走,恐怕真的是永远了,永远都跟这个地方没有瓜葛了,以后,要想办法把马小英姐妹带出去生活。
不知觉绕着和青县的大街小巷转了转,接着,开出了县城,去了自己曾去过的那些乡镇,看了又看,这才把车重新开回县城。
她向一中开,准备把车停到附近休息,却蓦然看见前方的一个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