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转移,斗转星移,入了义军的石头擂,如虎归林,如鲛入海,混得风生水起。
这不,他又跟义军中年岁不大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打起了架,把他们一个个欺负得哇哇叫。
黄昏时分,方成回了义军收容孤儿的大院,这些人便把事情告到她那。
方成了解了事情经过,很是无语,假胡子微微地一抖,看向石头擂的眼神充满不赞同和责备,但石头擂梗着脖子,很是傲气和抗拒。
方成没说什么,安抚了被打伤的年轻子弟,给他们看伤和弄了些食品物资,把他们打发走了。
然后,方成陷入了深思状态。
石头擂傲气着,不以为然着,适者生存胜者为王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要出人头地,那就必须用武力降伏周围的所有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开始打鼓,他不知道姑姑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姑姑在不赞同什么。
既然姑姑想要自己成为她的传承人,未来接下她的担子做她的事,那自己就一定得变强。
但看着姑姑阴沉的脸,他心中的不确定和自我怀疑越来越浓,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厚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许久,姑姑看他一眼,说,“去收拾自己。”
他身上也挂了彩,嘴角有血,袖肘上破了一个洞,膝盖上也破了洞在出血,站着都有点发抖。
一夜的忐忑不安。
到了天亮,起床后,他发现院子里站了些比昨天那几个人稍大一点的人,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明白姑姑想做什么了。
果然,姑姑说,“这五个人只比昨天那五个人稍大一点,在我们这里多待了一个月,你要是能一个人把他们打败,我就给你一队人,让你当兵头。”
石头擂兴奋起来,又有点不可置信,他怀疑姑姑居心叵测,但还是如姑姑的愿,向那几个人走去。
“你们五个人,加起来,如果连他一个人都打不赢,那就别在这里待了,去雷老虎那里。”
五个人本来顾左右而神情动荡,很明显是想放水给方成的儿子,但听了方成的话,都焦躁起来,眼圈也有点红。
他们顾不了什么了,挺身一抖,整个人就振奋起来,满脸的杀气。
石头擂心头咯噔一下,强压住畏惧的心,迎了上去。
他出拳,左边就攻来一个,他防左,就右边飞来一腿,他竭力抵挡,却四面楚歌,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很快被众人逼到角落里,最后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方成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说,“好了,你们赢了,散了。”
众人散开。
石头擂满面通红,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一分。
“你们去训练,你,去练桩,练好武功。”
石头擂一声不吭,爬起,走到一旁练桩,直至全身疼痛,完全脱力,这才无助地坐在地上,哑哭。
方成上前,眉眼中略带着讥诮,“双掌难敌四拳,你觉得我当王是靠的是蛮力吗?”
石头擂低头,抽泣不语。
“天下有多少人,你知道吗?一人揍你一拳,你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石头擂轻轻抽吸了下鼻子,然后擦鼻涕。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再强,也不过是以一比三,或者以一比十,再强到极限,也不过是以一比百。”
石头擂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什么,抬头,看她。
“我问你,为什么我们要聚在一起,一起打天下?嗯?不就是个人的力量有限,大家结成伙,就能打下和我们力量相仿的人。
人数比敌人多十倍时,我们围起来,灭绝他们;人数多敌人两倍时,我们排阵法,用巧力消灭敌人;人数与敌人对等时,那就两军相对勇者胜;人数少于敌人时,那就要用奇兵奇术,歪门斜道,趁其不备击杀他们。但是,”
方成的声音忽然加大,“我想问问你,假如你到战场上,你能让别人心服口服,听你的吗?你能让别人在你困难中危险中帮你一把,让你成功吗?”
石头擂滞住了,脑子里一嗡,只觉脑袋里有团浆糊在堵着,让他无法思考。
“你,先考虑清楚你,有没有人帮你?有没有人会在乎你,帮助你,我们再谈下一步。”方成说完,没再理他,径自出了大院。
石头擂坐在众人坐多了磨得十分光滑平整的黄色大石块上,陷入了深思。
他想到大院小孩子议论过的厮杀战争,几百个人几千个人与官兵打斗,最后只剩下几十人回来,如果自己在那,会有人帮自己吗?
没有,绝对没有,因为自己欺负身边的人,把他们推到了憎恨自己的那一边,没有人会理自己,甚至看自己死他们都会高兴。
他的心沉到了底,也格外盼望姑姑回来,告诉自己,自己该怎么做,怎么才能变成姑姑那样精明的人。
深夜,姑姑才回来,肩膀上挂了彩。
“父王,你……”
“没事,养段时间就好了,”姑姑不以为然,忽然想到什么,问,“没跟院子里的人打架吧?”
石头擂惭愧地低下头,小声说,“我错了。”
姑姑瞟他一眼,没有吭声,把门栓好,窗子也用东西挡住,这才解开衣服,给自己疗伤。
看着姑姑倒吸冷气,单手笨拙地上药,石头擂心中的愧疚越发浓重。
上前,想去帮忙,却因为什么都不懂,而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在捆扎伤口时出了点力。
方成无奈,看了看不甚如意的捆扎结果,叹口气,走到床边,坐下,说,“睡吧。”
两人当下都没说什么话,一头一尾对面睡下。
及到半夜,石头擂忽然被烫人的热气烫醒,这才发现姑姑在发热,整个人如同雄雄燃烧的火炉般,然后,听到姑姑在胡言乱语。
天都要塌了,什么都不会什么事都不知道处理的自己,帮姑姑一点忙都帮不上的自己,真是废物。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把周围的人都得罪了,姑姑一出事,自己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像是有千万根冰凌柱在扎刺他的心,扎刺他像全身,他整个人寒冰到了极点,仿佛置身在万里冰川之中。
他彷徨,无措,许久,才隐约想起,自己以前也发过热,自己的妈妈似乎用几床棉被盖住自己,让自己发汗,自己才捡回一条命。
于是,他到处找棉被,但穷窝窝造反起家的地方哪有什么富余的被子,跳蚤就有很多。
他急得眼泪汪汪,把姑姑和自己的所有换洗衣服都盖在姑姑身上,还觉得不够,又去外面抱来了干稻草,盖在姑姑身上,这样,守到了天亮。
天蒙蒙亮时,姑姑身上退了烧,额头和全身都湿漉漉,干燥发白的唇里喃喃着水字。
石头擂连忙找来水,喂给姑姑喝。又过了许久,姑姑好像回过了神,睁开了眼睛,目光也逐渐清明。
翠鸟在附近鸣唱,回应它的,是空灵万山中的布谷鸟的咕咕声,石头擂从来没发现过,原来鸟儿的叫声是那么的好听。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在心底慢慢浮起,幸好,幸好,幸好一切还能补救。
“昨天我差点没命。”
姑姑的话让石头擂一惊。
“如果不是众兄弟拼死一搏……”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石头擂低着头,又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姑姑,又避开。
“我们是正义之师,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不是流氓地痞,这大院里每一个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的是死了的义军兄弟的儿子,有的是孤儿。”
“我错了,不会再欺负他们。”
“好好练功,未来去杀该杀的人。”
“嗯。”石头擂的脸已经红透,像是个大蜜桃。
“方平,起来了,天亮了。”
我不是起来了,怎么还叫我起来,不对,是谁在叫我?
“方平,起来,不是说还要赶回和青去,还要去广东?”
方平豁然明白了,说话的是师娘,自己在梦里,她心中一颤,腿上一抖,就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