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
方平顿时兴奋起来。
路鸣谁也?阎王的关系户,自己挂名的徒弟,他百分之九十九是地府派来跟自己联络的。
他打来电话,是告诉自己不用输血了,他们会保马小兰的命,省自己一点血?
“路鸣啊,有事吗?”方平抑扬顿挫地说,嘴角咧上了天。
那边没有回话,传来轻微的清喉咙的声音。
其实方平与他不熟,才打过一个月的交道,这一个月她在苦练法术,压根没注意过他,没怎么跟他说话。
记忆中,这人总是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地待在她附近,很少发出声音。
没听到对方说话,方平的心渐渐下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中有了一点猜想。
“前辈。”
“你说。”到这时,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嗯,”他又清了下喉音,然后像念书那样说话,“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请教事,什么时候了,还请教事,不知道我很忙,急着救人吗?但她没吭声,静等他的下文,“你说。”
“我前段时间爱上了种花,”大概是她平和的态度让那人定下了心神,说话没那么结巴了,“种了两棵花,一棵长得很漂亮,一棵就蔫了。”
方平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嗯,”他又清喉咙,“我挖出根来看,那根上全是洞,被虫咬了,还有植物的病。”
方平的眼睛眯了眯,射出狼光。
“后来,我请教植物专家,专家说,与其花大力气去管病株,不如连盆带土都扔了,还不会把病传染给其他好苗。”
霎那间,方平不知道哪根筋被触动了,整个人竖起了背刺,一股戾气随话而出,“是,她是病株就放弃,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的人有几个能全须全尾混世界?没有父母的帮衬,没有家族的保护,有谁能飞?”
对面哑了音。
只觉心口五星火突突起,方平连着浑浑沌沌骂了一大圈。
这么久来,自己诸事不顺,受尽命运蹉跎,窝囊气、戾气、杀气、虐气,什么气都渲泄不出来。
想办什么都办不成,想杀的个人连边都挨不到,连影都看不到,窝在心里多苦?
现在,自己最好朋友的姐姐这样,他们还劝自己不要帮,看着那人死?
她死了小英怎么办?她死了自己护小英一生世,不要回地府了吗?报仇大业就这样一拖再拖?
二十年来,自己不知道接触过多少佛门教义神话传说,这些东西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生活里,自己真的不懂吗?
不知道无为而治,不知道依附仙界过轻松生活吗?偏要走充满泥泞毒刺充满危险变数的路?
自己是傻吗?
自己为什么而奋斗?为什么而纠结?为什么而蹉跎岁月?
……
许久,她终于停下了嘴,这才觉得脑袋里空空的,再无东西,空得里面似有回音。
她把手机拿到面前。
吔,还在通话中!
一时间,心中那股戾气消下不少,代以之的是一丝后悔。
这个傻男孩,就这样听自己骂?就这样听自己糊里糊涂地骂?
“喂?还在吗?”
“在。”男孩很快回答,然后犹豫地说,“前辈——”他的声音里有无数情感解析,同情,不知所措,挣扎,还有一丝动摇。
“就这样,先挂电话了。”自己气自己的,可自己的事与他无关,自己命数不济,小小年纪就在世上咬牙打拼,他有父母护佑祖宗护佑,只能说同人不同命。
挂掉电话,转头,见医师无动于衷写着处方,然后拿给她。
“要学会调整情绪,病人要顾,你们自己也要顾。”
牛头不对马嘴,看来他没听到自己刚才的渲泄,被屏蔽了。
两座医院大楼之间有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外是一块坪,坪的中间有个圆形的花坛,里面杂草丛生,间或看得到星星点点的红色。
看得出是无人打理的原因造成了名贵的花被杂草夺去生机,惨淡生存。
日月争辉,夺取生机,这世上万事万物都在争取丝丝的生机和赢机。
适者生存,物竞天择,弱者枯萎,强者茁壮成长。
弱者人间白走,如同杂草中的名花,没能活下来,也就毫无意义。
所以,自己的咆哮是毫无意义的,是弱者的无能,无力改变自身而发出来的怨气,是弱者的呻吟。
还把气出在无辜的人身上,欺负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人。
人家有父母家族祖宗庇佑,是人家的福气,你凭什么憎恨,凭什么嫉妒?
是的,第一次见到这人,得知这人是阎王的关系户的孙辈后,她就很不舒服,不愿带他,又不敢扫阎王的面子,领下了,骨子里很抵触,很少理他。
及到父王找来,得知父王是为了家国天下舍小家舍弃她,她才心里舒服了些,明白自己不是无人理答无人相助的孤家寡人,也有人爱。
不过,阎王的关系户,不看僧面看佛面,刚才的措辞太激烈,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有错必究,有恩必报,自己不是糊里糊涂的人,道个歉吧。
她拿起手机,回拨过去。
“喂,前辈?”很小的声音,听上去胆气全无,有种悬着一口气说话的感觉。
“路鸣,”她停顿了两秒,“不好意思,我不该冲你发那么大的火,这事,本就跟你无关,是我情绪不好,压力太大,对不起。”
“哦,前辈~”对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期冀。
“我道歉是因为态度不好,口不择言,不是说要改变我的决定。有些东西我是一定要争取的,哪怕是病株,我也会倾尽全力救她,治好她。”
“前辈……”对方欲言又止。
“好了,别说了,相信这件事很快会完结。”我也会很快回到地府,方平心里默默说。
她挂掉电话,瞟了眼花坛里被杂草困住,却依然努力盛放的红色花朵,转头,往采血室走去。
给护士们解释了事情,报完名,她静静地坐在凳上,等待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献血了,她已经很熟悉流程了。
这时,她的电话再次响起。
毛绒绒!
怎么回事,父王也不同意?
杂草交织的缝隙中,一株艳红的指甲花顽强地活着,虽不名贵,却依然能给黯淡的世界带来别样的光彩。
她轻轻压下指甲花旁边的杂草,这才呼了口气,回拨过去,
“妹妹。”
“喂,姐姐,在干嘛?”
方平笑了笑,不语,我在干嘛你还不知道?不过她后面站着的是父王,是自己永生永世不会背叛不会杵逆的人,她在给她代言。
“没什么,有个朋友的姐姐生病了,在看她。”既然她们要打哑谜,那就打吧。
“哦,你朋友的姐姐病了,好可怜哦。”
“是啊,人生真的不容易,有的人一生下来父母就没了,得不到助力,什么都得靠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被社会折腾得不成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说马小兰,还是在说自己,也许两者都有,感同身受。
前世,父王一走,十三岁的自己,小朋友一个,带着几千万人马,一条路走到了黑。
那时候的自己,跟马小兰只是经历的背景不同,如果处在马小兰的位置上,自已又能好到哪去?
“是啊,有的人能坚守本心不去害人,不坑蒙拐骗小偷小摸,有的人却做不到,损人利己,无所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