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着人在地上,他挣扎着坐直身子,靠着墙体,闭着眼睛,思索。
这么多人进去了,会不会把自己卖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可没少做坏事,万一查出更多的事,他们就别想出来了。
那自己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厂怎么管,金子怎么挖,怎么卖,一条线下来,什么都没了。
难道要自己一手一脚去挖金子卖金子?现在的时代,谁单打独斗?
谁单打独斗,就被其他团伙打死,什么也做不成,所以,不管他们,失去的是自己的半壁江山。
要不要回去,拿出最后的钱,去买通认识的警察,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他们放出来?
他们的案子听起来很大,全部身家拿出来,能捞回够捞回吗?
能捞几个算几天,总比做光杆司令好。先从父亲捞起,再捞其他人。
那要捞人,速度就得快,马上得回去,拖个三五天,就会定案,那就不好搞了。
胃越来越痛,绞心的痛,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按住心口就往山下挪。
好不容易回到厂里,他找到车,打开车门,往车上挪,却身后传来一道抑扬顿挫别有韵味如同戏腔样的声音,“罗青,罗大老板,去哪啊?”
罗青身子一抖,回过头,就见两道明晃晃的橄榄绿,他顿时头皮发麻。
眼前站着一高一矮一瘦一壮实的两个警察。
他怎么也没想到,警察居然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这藏着埋伏他。
他的腿不知觉地微微颤抖,脸上却堆上了笑容,“呦,领导,欢迎欢迎,有什么指示?”
僵硬地关上了车门,腿似乎瞬间就变得有千斤重,却不得不抬起,向他们缓缓走去。
“领导叫我们来问你点情况。”瘦高个的警察面容清秀,笑得也非常阳光,那笑容,怎么看就怎么阴险狡诈,活像一只得道的老狐狸。
“哦,”罗青继续堆笑,“什么情况?里面坐。”
他僵硬地伸手,把二人迎进了办公室。
“所里面接到报警,说是有个人失踪了,是你厂里的工人,叫杜辉,你清楚吧?”两警察坐下了,瘦高警察没有啰嗦,直接摆明了车马。
罗青的心悬到了喉咙口,但脸上不显,故作迷茫,看向办公室一角正在虔诚地泡茶的秘书小弟,“杜辉,谁啊?我们厂里可有这个人?”
“有有有,”秘书小弟马上爽利地回答,“就是秤砣仔。”
“秤砣仔?”罗青一脸迷茫,“搞不清楚是谁。”
秘书小弟马上想提醒罗青,却看到罗青横来的眼光,话立刻缩了回去,低下了头,继续泡茶。
高瘦警察一脸和气,人兽无害地笑着,说,“所里接到举报,说是这杜辉十一号跟你吵了架,后来就不见人,家属着急,就报了警。”
“绝对跟我没关系,我这段时间天天不出门,厂里这么多人,根本记不到谁是谁。”
几个人一问一答,罗青始终表示不知情,两个警察也不为难他,问完话,直接起身离开,但临走的时候,高瘦警察要求他暂时不能离开本地,他们随时会来厂里查线索,如果他走了,会造成查案困难。
罗青有苦说不出,只觉一口气憋在了心口,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了。
这不回去怎么行,拖上几天,自己父亲一伙人一被定罪,那就再也改不过来了,那就完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手下,全部都清空,以后咋整?而且还怕他们会出卖自己。
看着两个警察离厂,再无踪迹了,他只能拿出电话,打给自己叔叔,告诉他自己暂时没有办法回去,让他先想办法打听自己父亲一伙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叔叔唔唔作作,顾左右而言之,就是不肯爽快答应下来,罗青也心知他的抠搜要财的尿性,便转了一千块钱给他,让他尽快跑路。
就这样,熬到第二天早上,他叔叔打听到一些消息,说是罗青的父亲带着几百个人去卖金子,结果带去的金子全是假的,都是金包银。
买家当场就发现,闹了起来,他父亲一伙人很横,又仗着在荒山野岭,想要杀人埋尸,结果买家有官势力,立刻叫了武警,把他们一窝端了。
罗青听到这,气得直骂人,大骂他们昏了头,这样的事都敢干,但骂完,也知道不能光生气拖拖拉拉,连忙叫叔叔想办法捞人。
叔叔顿时说,自己只是个没有当官的小乡镇干部,哪里有门路,说什么都不往前凑了。
罗青没有办法,只得决定晚上偷偷地回去。
就这样,他打好了主意,窝在了宿舍里,等待夜暮降临。
然而,下午时,警察又来了。
这一次,警察直接打电话给他,要他叫厂里的工人出来问话。
而一贯跟在自己身边的秘书小弟不知去哪了,罗青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还是不敢不出来,硬着头皮接待了警察,然后,按照警察的要求,打了几个电话,叫几个工人来。
几个工人到厂,一见到罗青,就十分兴奋,眼睛都红了,立刻挠着他要工资,他们推推搡搡,搞得厂子里乌烟瘴气。
很快,其他的工人听到声响,也赶了过来,围住了厂子,那气势,简直要把罗青生吞了。
两警察本来是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喝着茶,见这架势,连忙上前分开他们,打着圆场做着工作,让罗青先拿出些东西,抵押给工人,让工人放心。
于是,工人们开走了罗青的宝马,这下,罗青傻了眼,车都没了,他怎么偷溜回去?
厂子离县城有十几里路,外面还有很多工人在守他防他逃跑,怕拿不到工资,老天爷,他头一回感知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他气着,烦烦躁躁着,无计可施着,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反复地思考对策。
直到黄昏时分,他都没有想出对策,厂里面却突然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秤砣仔的老婆,她带了一伙农民工,还叫了几个镇政府的人。
这是干嘛?
只见秤砣仔的老婆,拿出了一份手写的文件,说罗青这个厂子原本是秤砣仔的,是罗青非法侵占的。
罗青顿时火冒十三丈,天下居然有如此不要脸的人,简直是倒反天罡,黑白颠倒,他马上反驳,与他们发生剧烈争吵。
可惜他一张嘴哪里吵得几十张嘴?随后,他叫了警察。
警察到场了,把他们一起带去派出所。
接下来的情况是这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都说厂子的主人是自己,警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因为这个时代开厂是十分随便的事,很多人为了躲交税躲监管,根本就不办手续。
所以现在,罗青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形势完全倒向了秤砣仔老婆一边,闹到最后,警察只能先关起了罗青,让他叫人去找人证物证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