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满下巴的胡子茬，挺着七八月的胎儿般的肚子，睡眼朦胧走进简陋的厂办公室，然后，像个傻子般瘫在与办公室不匹配看上去有点逼仄的老板椅上。
"老板，刚才工人又来找，要工资。"清瘦的如秘书小弟模样的人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说话。
“嗯。”罗青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句就没了下文。
秘书小弟样的人等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再说，“拖下去他们恐怕会闹事。”
罗青这才抬起了眼皮，露出一对泛红充血的眼球，整张脸狰狞可怕，似乎会吃人，秘书小弟不禁露出一些惧意，身子往后退了退。
“我想办法。”
秘书小弟嘴巴微撇，心里面不以然，怕个屁，他倒霉又不是自己倒霉，他垮了自己不就是换个地方做工，还会没饭吃？
想到这，他脸上恢复了平常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微抿着嘴唇，出去了。
而办公室里，罗青又干坐了片刻，这才从懵懂不清醒中回过神。
他往门外张望了下，想到秘书刚才说的话，忽然想到，别那些讨饭佬又来逼钱，那就会烦死自己，于是，他起身，出了办公室，径直往厂房后面的那座山走去。
很快，他上到了半山腰，松了口气，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掏出手机，想随便翻翻什么，打发下时间，却见山下自己的厂门口，开来一辆白色警车，他顿时一惊，往侧边一倒，匍匐着爬行到灌木树丛的后面，然后，从灌木丛的缝隙中往下看。
那辆警车直直开进他的厂里停下，车上下来两个警察。
罗青的心悬到了喉咙口，他连忙匍匐前行，绕道去了山的背面，直到看不厂子了，这才手忙脚乱往山顶走去。
山顶上，有间简陋的木屋，刚到木屋里，他的电话就响了，拿起一看，是秘书小弟的来电，他连忙拒接，并且关了机。
时间一点一点非常难捱地过着，许久的许久，似乎地老天荒那么久，他终于看到那辆警车启动了，离开了他的厂，在黄土路上带着滚滚黄沙而去，他这才松了口气，把手机开机。
无数个来电信息在屏幕上弹出，其中几个是秘书小弟打来的，他回拨了过去。
“喂。”
“老板，刚才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刚才派出所的人来找你，老板。”秘书小弟爽脆的声音响起，听得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假装的关心。
“找我个头，找我干嘛？吃饱了撑的。”罗青振口吧啦屁，嗓门比天还大。
“说是秤砣仔找不着了。”
罗青心口一跳，“秤砣仔找不着，找不着就问他老婆，找我们干什么？”
“说是跟你吵架后就不见人了。”
“不见人，不见人就问他老婆，我这里做工，还管天管地管他去哪？”罗青骂骂咧咧一阵，然后挂掉电话，重重地叹口气，眼珠子咕噜转。
他考虑要不要回老家躲一躲，但现在，警察没有找到秤砣仔，就查不出什么来，自己一走，反而暴露自己的心虚，所以，不能走。
他又拿起电话，却看到其他的未接来电，都是自己老家人打来的，有老婆打来的，有叔叔打来的，有远房侄子打来的，还有舅母打来的，这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眼前有点黑，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底浮起，越来越浓厚，可再不祥也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打向了老婆。
“喔～喔～喔～”充耳是老婆的零乱的哭声，“阿青，爸爸被抓了，屋场的人都抓了，你弟弟，你舅舅，你堂叔，一大伙人，都抓了……，兵古佬抓的……”
老婆飞快说出一大串的话，很纷杂，却如同无数记惊天大硾狠狠地砸在他心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耳边是老婆焦虑地问他怎么办的声音，听得出她已经完全方寸大乱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先打电话给老叔。”罗青吼完，立刻挂断了电话，然后回思刚才老婆的话，想从她的话里整理出思路，却电话铃再次响起。
是老叔的电话，自己正好想找他，他立刻接起。
“老青，你父亲被抓了，你知不知道？所有跟你们一起搞金子的人，都抓了。”
老叔的话证实了老婆的话，罗青只觉眼前更黑了，很黑很黑，像是黄昏漫漫。
他晃了晃头，勉强醒了醒脑，让老叔把前因后果说一遍。
“我不清楚情况，在乡政府碰到个人，他说咱们村很多人都被兵古佬抓了，问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罗青捂着胸口往下蹲，有点趔趄，眼前全部昏黑，心口也堵涩痛，也不知道是心口痛还是胃痛，他这才惊觉，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会一锅端了？
上个月被搞走十几亿，他正琢磨着，现在又……
“卟”的一下，他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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