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划开油画布的声音像极了皮肤皲裂的响动。尹柯站在美术室飘荡的遮尘布间，指尖悬在邬童的侧脸速写上方——画中人耳钉的反光部分，他用银箔碎片混着玻璃渣黏了十七层。窗外飘来棒球击打防护网的闷响，每一声都精准卡在他心跳的间隙。
班小松撞开门的瞬间，尹柯迅速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覆盖了画板。但邬童的棒球帽已经飞进来，堪堪擦过少女的脸颊，帽檐内侧的医用胶带刺目地卷起一角，露出褪色的“止痛贴”字样。
班小松“教练说要搞双人训练！”班小松挥舞着记录本，完全没注意到邬童正用球棒挑起遮尘布，“你和邬童初中不是搭档过吗？他说只要你当捕手就加入球队！”
丙烯颜料突然泼洒在柚木地板上，尹柯的调色盘跌碎成锋利的半月形。邬童的球鞋碾过满地狼藉，在孔雀蓝与深赭色的混色中拖出泥泞的轨迹。他弯腰捡起一片沾着颜料的碎玻璃，棱角对准尹柯苍白的腕间
邬童王牌捕手的秘密武器，就是这道疤？”
更衣室的霉味在暴雨前夕愈发浓重。尹柯盯着储物柜深处那瓶未拆封的腕部镇痛喷雾，生产日期是三年前的梅雨季——母亲手术前一晚，他在便利店货架前数了二十三遍零钱也没能凑够的数字。此刻邬童突然踹开相邻的柜门，同款药瓶从他包里滚落，铝箔包装上的齿痕与尹柯那瓶分毫不差。
邬童别误会。”邬童用护腕缠住左手渗血的虎口，“这是给狗准备的。”他甩上门的声音惊醒了顶灯接触不良的嗡鸣，尹柯在明灭的光线里瞥见对方后颈的针灸贴——和他藏在速写本夹层里的失眠治疗单是同一家诊所的印章。
棒球场探照灯亮起的刹那，尹柯的捕手手套撞飞了五米外的水桶。邬童的指节球带着破空声袭来，旋转角度与三年前他们独创的“星轨球”完全重合。手套接住球的瞬间，腕骨传来的剧痛让尹柯错觉回到了那个雪夜——他握着被退回来的棒球奖学金通知，在便利店后巷被醉汉的啤酒瓶划开皮肉。
邬童“时速138。”邬童扯开领口散热，锁骨疤痕在强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比三年前慢了0.3秒。”尹柯的护腕被汗水浸透，他低头调整手套绑带时，发现本垒板裂缝里卡着半张泛黄的票据——正是当年被邬童母亲撕碎的联名赛报名表残片。
邬童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邬童突然拽过尹柯往器材室跑，沾满红土的手套擦过他腕间凸起的疤痕。生锈的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时，尹柯的脊背贴上冰凉的工具架，邬童的呼吸喷在他湿透的衣领上：“当年选拔赛前夜，你出现在我家后门……”
雷声碾碎了后半句话。尹柯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他看见邬童从棒球包内侧袋掏出个塑封袋——里面是块染血的石膏碎块，边缘还粘着几根亚麻色头发。那是三年前他举着破碎的石膏像阻止保镖带走邬童时，落在对方卧室窗台的“凶器”。
尹柯凌晨三点的画室总弥漫着松节油与铁锈混杂的腥气。尹柯用刮刀剔除画布上干涸的颜料，忽然在刮下的碎屑中发现几粒淡蓝色药片——与邬童诊断书上标注的抗焦虑药物形状相同。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主治医师的讯息带着毛骨悚然的巧合：“今日整理旧档案，发现你母亲与邬女士曾在同一病房接受治疗。”
石膏像的裂缝在潮湿空气里悄然扩张，尹柯用画笔蘸取夜光颜料填补裂痕时，指尖触到内壁凹凸的刻痕。应急手电筒的光束下，残缺的“童”字与“柯”字在石膏内胆上交颈缠绵，落款日期是母亲手术成功那天的凌晨四点——原来那晚邬童翻进医院，在等候区的石膏像上刻下这对汉字时，他正蜷缩在缴费处的长椅上数点滴声。
邬童栽进来，右手死死攥着尹柯的速写本——本该锁在画室抽屉深处的那本。他泛红的眼尾晕着失眠者的青灰，虎牙刺破下唇的血珠滴在尹柯的腕间疤痕上：“画了三百二十六张我的背影，却不敢画眼睛……你在怕什么？”
尹柯的辩解被突然倾倒的药瓶淹没。两瓶相同的抗焦虑药丸在地面滚动相撞，邬童的膝盖压住他抽搐的右手腕，沾着酒气的诊断书拍在他胸口。泛黄的纸页间，母亲与邬童母亲并排的签名像两道平行了十七年的车辙，在某个暴雨夜因车祸产生致命交集。
晨雾漫过棒球场围栏时，尹柯在捕手区发现一只铝制饭盒。凝结着水珠的盒盖上，用修正液画着歪扭的捕手手套——那是初中时他忘在训练场的午餐盒。掀开盖子的瞬间，陈年血锈味扑面而来，盒底静静躺着两枚耳钉：邬童左耳的黑曜石钉，以及一枚从未见过的银质耳钉，内侧刻着“WT”缩写。
邬童饭盒夹层里露出半张被血渍染透的琴谱，正是尹柯三年前被迫放弃的钢琴比赛曲目《月光》第三乐章。谱面空白处，邬童狂草的字迹几乎划破纸背：「接住我的球，或者接住我的尸体——选一个。」
邬童远处传来晨训的哨声，尹柯的右手突然被滚烫的掌心包裹。邬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他的手指按在那枚银质耳钉上：“当年我妈扔进碎纸机的，不止棒球队申请表。”他扯开校服下摆，腰侧狰狞的缝合疤痕在雾中若隐若现，“还有你的钢琴大赛保送书——用我的美工刀亲手割碎的。”
尹柯的耳鸣盖过了所有声响。他想起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午后，护士站碎纸机吞吐的雪片里，的确闪过印着音乐学院烫金徽章的文件边缘。而此刻邬童的眼泪砸在琴谱血渍上，将十七岁的月光泡成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