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归墟

井水凝固成阶梯的刹那，小杰脖颈爆裂的血管里喷出的黑血已经染透了老李的衣襟。

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井沿，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银灰色阶梯上，立刻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松手！"阿九扑过去拽住老李的后领，断刃从腰间滑落，刀刃接触阶梯表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锈蚀的痕迹像活物般顺着刀身蔓延，眨眼间就吞没了半截利刃。

赵元顺的锁骨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星图纹路浮出皮肤，悬浮的血珠在井壁上投下细碎光斑，与那些年代久远的刻痕严丝合缝地重叠。

井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青铜祭坛表面的裂纹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像是有生命般避开星图映照的区域。

"北斗第七星..."黑衣人残存的雾化左臂突然剧烈抽搐，铜钱印记脱离皮肉悬浮到半空，"当年你故意刻错——"

小杰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少年皮肤下的紫黑血管扭结成完整的北斗七星，与赵元顺锁骨的星图伤痕遥相呼应。

老李被气浪掀翻的瞬间，七道黑气从少年脖颈窜出，箭一般射向井底祭坛。

赵元顺纵身跃下，浸透鲜血的衣襟擦过阶梯边缘，布料在银灰色物质腐蚀下碎成缕缕红线。

坠落中他看见井壁上浮现出更多符文——那些根本不是镇邪的咒语，而是用朱砂混合人血写就的献祭记录。

最深处刻着两个并排的名字：赵元顺、赵明。

玉牌碎片突然在井底拼合，刺目的白光里，三十年前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展开，月夜下的井台边，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年正在厮打。

较年长的那个将铜钱狠狠按进井沿北斗星位，另一个则拼命去抠天枢位置的刻痕。"北斗主死！"年幼的赵元顺满脸是血，"你骗我在井沿刻南斗..."

记忆画面突然扭曲。被推下井的少年在坠落中抓住井绳，雾化的右臂却已经接触到了翻涌的银灰色。井沿上，年幼的赵元顺跪倒在地，锁骨处不知何时个正在渗血的星图伤痕。

"原来是你..."黑衣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雾化的身体在玉牌光芒中逐渐显现人形——那张与赵元顺有七分相似的脸庞上，右臂自肩膀以下只剩森森白骨，"我亲弟弟推我下的井..."

祭坛突然倾斜。青铜表面裂开的缝隙里伸出无数红绳，像嗅到血腥的蚂蟥般缠住小杰的脚踝。

少年被拖向井口的瞬间，赵元顺抓住了一截浮空的玉牌边缘。

指尖传来的剧痛让他看清了玉牌背面的刻字——归墟守门人契约，落款处并排按着两个血手印。

"双生祭品..."黑衣人的身体开始消散，白骨右臂上缠绕的红绳突然绷直，"当年仪式需要两个..."

井绳断裂的声音震耳欲聋。赵元顺扑向小杰的刹那，悬浮的玉牌突然爆发出空间扭曲的波纹。

少年脖颈血管里窜出的黑气与星图血珠在空中相撞，炸开的冲击波将两人掀向祭坛中央。

青铜表面浮现的北斗七星图骤然亮起，第七颗星的位置赫然是玉牌拼合形成的缺口。

阿九呼喊声从井口传来时，赵元顺的视野已经被刺目的白光吞没。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黑衣人彻底雾化的身体——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愤怒与解脱的神情同时凝固。

银灰色井水突然倒流，在祭坛上方形成巨大的铜钱状漩涡。

"赵明！"赵元顺伸手抓向消散的黑雾，指尖却穿过了三十年的时光。

玉牌发出的嗡鸣声中，小杰皮肤下的血管突然褪去紫黑色，变成普通的青筋。

少年迷茫地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正在崩塌的青铜祭坛。

空间扭曲的嗡鸣越来越响，赵元顺抱紧小杰滚向祭坛边缘，背后传来巨石坠落的轰响。

玉牌碎片悬浮在两人头顶，投射出的光芒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门缝里渗出的不再是银灰色液体，而是带着松木清香的晨风。

"抓紧我！"赵元顺拽着少年冲向光门，身后，青铜祭坛正在分解成无数铜钱大小的碎片，每块碎片上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画面——三十年来所有被困在归墟的灵魂，此刻都从那些碎片里伸出手臂。

小杰的指尖刚触到光门边缘，整口古井突然剧烈震动。

井壁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最后消失的是并排刻着的两个名字。

赵元顺回头望去，只见黑衣人最后残存的白骨右臂竖立在废墟中央，指骨间缠绕的红绳正化作点点火星飘散。

光门突然扩大，强大的吸力将两人拽入门内，最后一刻赵元顺看到阿九趴在井口伸出手臂，老李的剪刀正正插在银灰色阶梯中央延缓着井水的上涨。

玉牌在身后炸成齑粉，纷扬的碎屑里浮现出无数陌生面孔，都在朝他们无声地挥手告别。

刺目的白光散去后，首先感受到的是带着青草香的风。

赵元顺撑起身体，发现正跪在一座木桥上。

桥下是潺潺溪流，水面飘着新鲜的桃花瓣。小杰在不远处咳嗽着爬起来，少年脖颈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皮肤下再不见紫黑的血管。

"这是..."少年困惑地摸着喉咙。

木桥另一端传来脚步声，赵元顺猛地抬头，看见晨雾中走出个扛着锄头的老农。

老人蓑衣上沾着露水，斗笠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赫然与古井里消散的黑衣人有七分相似。

木桥在晨雾中微微摇晃，赵元顺的指节还残留着玉牌碎屑的触感。

老农的锄头"咚"地磕在桥板上，惊飞了溪边饮水的白鹭。"后生仔，"老人掀起斗笠露出浑浊的眼珠，"你们从哪道山梁过来的？"小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赵元顺不动声色地挡在少年前面，袖口滑落的铜钱正好卡进桥板缝隙——那是昨夜在祭坛上用过的那枚。

老农的瞳孔骤然收缩，锄头柄上的陈年刀痕突然渗出新鲜树液，溪水倒映着三人身影，可水面飘着的桃花瓣分明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阿九的呼喊声仿佛还回荡在耳畔，但桥下的流水声里突然混进了银铃般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