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在晨雾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赵元顺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铜钱边缘，那枚昨夜在祭坛上浸透黑血的铜钱此刻正微微发烫，卡在桥板缝隙里泛着诡异的暗光。
老农的锄头柄上，那道陈年刀痕渗出的树液突然变成暗红色，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在木桥上滴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后生仔耳朵聋了？"老农又往前迈了半步，斗笠下的阴影里，浑浊眼珠泛起银灰色的雾霭。
溪水突然静止，飘落的花瓣悬在水面三寸之上，组成的天枢星位正对着赵元顺锁骨的旧伤。
小杰的咳嗽声打破了凝滞，少年捂着嘴的指缝间渗出黑血，一滴暗红恰好落在铜钱上。"滋滋"的灼烧声里，铜钱突然嵌进桥板深处，赵元顺锁骨处的星图伤痕骤然发烫——三十年前那个月夜，弟弟赵明将铜钱按进井沿的触感透过时空传来。
溪水倒映的画面突然扭曲，水面下的老农没有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个雾化的人形，白骨右臂上缠绕着红绳。
赵元顺猛地拽住小杰后退，桥下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和记忆里献祭夜的风铃声重叠。
"你终于想起来了？"老农的声音突然变成三十年前的语调。
蓑衣下伸出雾化的左臂，五指分明是井底黑衣人的轮廓，"我的好哥哥，当年你亲手把我..."
铜钱爆发出刺目红光，赵元顺突然抬脚跺向桥板，腐朽的木板应声而裂。
飞溅的木屑中，他看清了溪水的真相——哪有什么桃花瓣，那些漂浮的红色全是凝固的血珠，每颗血珠里都映着当年献祭的场景。
小杰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少年脖颈结痂的伤口迸裂，七道黑气窜出，与赵元顺锁骨星图射出的血线在空中相撞。
气浪掀翻了老农的斗笠，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雾化的面容。
"这是记忆循环的节点！"赵元顺扯开衣襟，星图伤痕完全显现。
血珠悬浮着组成完整的北斗图案，与水面血珠排列的南斗星位形成镜像，"整个村子都是献祭现场的投影！"
老农——或者说黑衣人残留的意识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
雾化的身体膨胀开来，溪水倒卷而上形成水幕，赵元顺抓住小杰滚向桥头，背后传来木板被腐蚀的"嗤嗤"声。
少年咳出的黑血落在铜钱上，那枚深嵌桥板的铜钱突然浮起，表面浮现出与玉牌相同的符文。
"抓紧我！"赵元顺劈手抓住发烫的铜钱，另一只手拽住小杰的腰带。
铜钱接触星图伤口的刹那，整座木桥从中间炸裂。
飞散的碎片中，黑衣人雾化的手臂抓向小杰的后心，却在触及少年脖颈伤口的瞬间被黑气反噬。
坠落的失重感只持续了心跳的间隙。赵元顺的后背撞进冰凉的溪水，却诡异地没有窒息感。
水流托着他们穿过层层血珠，每穿过一颗就闪过一段记忆碎片——八岁的赵明被推下古井时绝望的眼神，雾化右臂抓住井绳的瞬间，玉牌拼合时两个并排的血手印...
"双生祭品..."黑衣人的声音从水面上方传来，越来越远，"仪式需要两个..."
刺骨的寒意突然消失，赵元顺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跪在真实的溪流里。
怀中的小杰剧烈咳嗽着，吐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正常的暗红色。
岸边岩石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童稚字迹——"赵明到此一游"，看痕迹至少是三十年前留下的。
上游传来银铃碰撞的脆响，晨雾散尽的林间小道上，隐约可见两个追逐打闹的孩童背影，较年长的那个回头刹那，锁骨处闪过星图的微光。
小杰撑着岩石站起来，湿透的衣襟滴着水，脖颈伤口竟已愈合大半。
"那是..."
"三十年前的我们。"赵元顺攥紧铜钱，上面的符文正在褪色。
溪水突然湍急起来，裹挟着他们冲向不远处的瀑布。
坠落的瞬间，他看见悬崖石壁上刻着巨大的北斗七星，天枢位置嵌着半枚生锈的铜钱。
瀑布下的深潭冰凉刺骨，赵元顺浮出水面时，正对上九从岸上伸来的手。
青年赶尸匠的蓑衣还在滴水，脚边躺着昏迷的老李，剪刀深深插在泥地里形成结界，周围散落着七块刻符文的鹅卵石。
"你们消失了整整三天。"阿九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老李说你们坠入了记忆夹层..."
小杰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手里举着块湿漉漉的青铜残片。
那上面清晰刻着两个名字：赵元顺、赵明，落款日期正是三十年前的献祭日。残片边缘的断口，与阿九腰间挂着的半块玉牌严丝合缝。
远处传来树木倒伏的巨响，林间的雾气突然变成银灰色，如同古井里翻涌的液体。
阿九迅速背起老李，玉牌与青铜残片相撞发出清越的共鸣，惊飞了潭边饮水的白鹭。
"走！"赵元顺推着小杰往上游跑。
锁骨星图传来熟悉的灼痛，这次他清晰感知到了疼痛的来源——三十里外，真正的归墟客栈正在晨光中显形，二楼窗棂的冰霜折射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赵元顺的指尖刚触到阿九的手掌，锁骨处的星图突然迸出刺眼的蓝光，震得阿九踉跄后退两步。
潭水里的青铜残片嗡嗡震颤着浮到半空，与阿九腰间的玉牌形成一道青色光弧。"小心！"小杰突然扑过来推开阿九，三支骨箭擦着少年耳畔钉入泥地，箭尾缠绕的红绳正是当年井底见过的样式。
老李在昏迷中突然抽搐起来，插在地上的剪刀"咔"地裂开道细纹。
赵元顺反手抽出匕首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铜钱上的瞬间，三十里外的归墟客栈二楼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
赵元顺的掌心血渗进铜钱纹路时，阿九突然拽住他手腕："客栈二楼有东西在动！"潭水倒映的客栈轮廓正在扭曲，窗棂上的冰霜裂成蛛网状。
小杰弯腰去捡青铜残片，指尖刚碰到就"嘶"地缩回手——残片上的两个名字正在渗血。
老李突然睁眼坐起，枯瘦的手指直指瀑布上方："他们来了！"崖顶的雾气里，三个披蓑衣的人影正张弓搭箭，箭簇泛着和血珠同样的暗光。
铜钱在赵元顺掌心剧烈震动，星图伤痕里窜出的蓝光与玉牌光弧交织成网，兜头罩住射来的第二波骨箭。
阿九趁机拖起老李往岩石后躲，却踩到块活动的石板。地面裂开的缝隙里伸出无数雾化手臂，指甲缝里全是井底的青苔。
小杰抓起青铜残片当刀使，划向那些手臂时，残片突然发出赵明的声音："哥，用北斗位！"赵元顺猛地将铜钱拍在星图伤痕上，七道血线激射而出，在雾中连成勺状。
三十里外客栈二楼的冰霜应声爆开，碎冰碴像箭雨般射向崖顶的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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