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人选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照常来到医院探望父亲。刚路过护士台，值班护士突然叫住我："温小姐，33床病人已经醒了。"

我猛地停住脚步，手中的包差点滑落："已经醒了吗？"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是的，"护士微笑着点头，"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恢复意识的。主治医生说..."

她后面的话我都没听清，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加快。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父亲半靠在床头，窗外的夕阳给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暖光。

"爸..."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从混沌逐渐变得清明。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如岚？"

养母踩着轻缓的脚步声走进病房，手里还捧着一束新鲜的满天星。"阿米来了啊？"

我点头示意："母亲。"

"找地方坐吧。"她将花瓶里的旧花取出，"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

她轻叹一声，修剪花枝的剪刀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知道明远什么时候能好。"

病床上的父亲突然直勾勾地望向我，眼神陌生又急切："如岚，是你吗？"

我转向养母："怎么了？父亲不是已经醒来了吗？"

她放下剪刀，水珠从她保养得当的指尖滴落："医生说他现在是间歇性失忆。只记得以前的事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过段时间停了药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这时父亲突然掀开被子，试图下床。

"明远，"养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你现在还病着，躺好。"

父亲抬头看她，眼神混沌中透着一丝困惑，像是在辨认一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养母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你是谁？"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久病初醒的茫然。

"我是如岫。"养母回答得平静，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父亲恍然大悟般睁大了眼睛："如岫，你是如岚的姐姐？"

养母点了点头，转身对我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家吧。"

"好。"我轻声应道，最后看了眼父亲，他正盯着养母的侧脸出神，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走出病房时，我听见父亲在问："如岚呢？她怎么不来看我？"养母的回答被关门的声响切断，只剩下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我望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父亲喊出"如岚"这个名字时的神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岚到底是谁？

夏夜闷热，蝉鸣声在绿化带里此起彼伏。我忽然想起公司不用抵押的事情还没告诉闵玧其，便让司机调头开往他的住处。

半地下的楼道依旧潮湿阴暗，墙皮剥落的地方爬着霉斑。我站在门前敲了许久，指节都微微发红，却始终无人应答，透过门缝只能看到里面一片漆黑。

没找到人，我又去了他工作的酒吧。推开酒吧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比室外更浑浊的热气。

新来的酒保正在笨拙地调酒，冰块在雪克杯里撞出清脆的声响。听到我问起闵玧其，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露出尴尬的表情："他...前几天被辞退了。"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你是玧其哥的女朋友吗？我听前辈说过......"

我没等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闵玧其会不会又出车祸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机械女声冰冷地提示"该用户已欠费停机"。听筒里的忙音和心跳声混在一起，在耳膜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我又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工作室，推开门时，黑暗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摸索着按下开关，白炽灯"啪"地亮起，照亮角落里那张便携式折叠床。闵玧其猛地坐起身，凌乱的头发支棱着，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怎么了？"他嗓音沙哑，抬手挡住刺眼的灯光，腕骨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嶙峋。

"闵玧其，"我站在门口没动，"债能还上了，不需要抵押了。"

他愣了几秒，忽然笑起来，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太好了。"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从包里掏出他的银行卡递过去，他却摇摇头："放你那吧。"

"好，"我把卡收回钱包，"替你保管。"

环顾四周，泡面盒在墙角堆成小山，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完成的编曲界面。我指了指那些空盒子："你这几天一直住在这？"

"不是你说可以住这里吗？"他抓了抓头发，衣领歪斜着露出锁骨，"最近灵感比较多..."

"手机怎么欠费了？"我问

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几天卖了很多曲子，手机用得比较频繁，电话卡超了。"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止痛药片：“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他伸手按了按后腰，"要听听我写的歌吗？"

电脑屏幕亮起来，他点开一个音频文件。前奏是干净的钢琴声，像雨滴落在玻璃上。

"这首还没做完，"他调整着音量旋钮，"副歌部分总觉得差点什么。"

工作室的灯光很暗，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混在音乐里，意外地和谐。

"怎么样？"放完一小段后，他转头问我。

"很好听，"我指了指时间显示，"不过该吃晚饭了。"

他这才注意到窗外已经全黑，街灯都亮了起来："啊，这么晚了。"手忙脚乱地保存文件时，不小心碰倒了咖啡杯，好在里面早就空了。

我请他去了附近一家味道还不错的餐厅，电梯直达86层，整面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餐桌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确保每桌客人的谈话都不会被旁人听去。

"其实简单吃一点就行了。"他坐下时轻声说

"是啊，就是简单吃一点。"我把皮质封面的菜单推到他面前，纸张是特制的哑光材质，翻动时不会发出声响。

他盯着菜单上那些用英文标注的菜名，眉头微微蹙起。我收回菜单："我先点吧。"

穿着燕尾服的侍酒师悄无声息地出现，用带着白手套的手为我们斟上餐前水。

气泡在定制的水晶杯中缓缓上升，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要加点什么吗？"我点完主厨推荐套餐后问他。

他摇摇头，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在雪白桌布衬托下显得格外清瘦。

前菜是放在贝壳状瓷器里的北海道海胆，搭配用液态氮急冻过的青苹果泡沫。

"这几天卖了多少钱？"我切开用分子料理手法处理的鹅肝时问道。

"1000多一点。"他正用勺子小心地舀着松露汤，黑松露薄片在汤面上打着旋。

"没什么名气，"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夜景，"只能薄利多销。"像是在计算那些廉价卖出的旋律能换算成多少顿这样的晚餐。

"音乐本来就是无价的，现在只是暂时没遇到懂它价值的人。"

他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你倒是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我切下一小块牛排推到他面前，"尝尝这个，主厨的招牌菜。"在他低头品尝时继续说，"就像这道菜，在懂行的食客眼里值这个价，在快餐店可能就无人问津，但这不影响它本身的价值。"

水晶吊灯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沉默了片刻："谢谢......"

"不客气。"

在回家的车上，我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光，思绪不断盘旋，是该加强工作室的市场营销了。

让闵玧其的知名度上去，那些被贱卖的曲子才能获得应有的价值，就像奢侈品，价格里总有一大半是品牌溢价。

但让父亲的助理去办又太冒险了，虽然父亲刚醒来，可温氏内部的眼线太多，若被他发现我私下运作工作室的事......毕竟当初注册时，就刻意避开了所有家族关联企业。

手指滑到今天面试的简历上，休宁凯。

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没有派系牵扯专业过硬，最重要的是，他面试时看我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野心。

我点开他的联系方式，停顿片刻，还是先给人事发了条消息："明早十点，让休宁凯来我办公室。"

回到家时，客厅的壁灯还亮着。母亲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播着晚间新闻，声音调得很低。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热气袅袅上升，在灯光下晕开一层薄雾。

"回来了？"她头也没回，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新闻画面正报道着某金融峰会的消息。

"嗯。"我将钥匙放进玄关的瓷盘，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早点休息吧 明远暂时还不能出院回家 公司估计还要忙一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