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挟着腊月的寒意，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在王如华的床沿投下一道银亮的光带。他蜷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间鼻尖触到陌生的塑胶味，睁开惺忪睡眼，就看见父亲蹲在床边。王建国布满老茧的手正轻轻摩挲着银蓝色的羽毛球拍包装，钢弦在微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厂里清仓捡的漏。"他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李素兰，"等放晴了，爸教你发球。"
王如华猛地掀开被子，冻得打了个哆嗦，却顾不上穿外套，抱着球拍在床上又蹦又跳。包装纸哗啦撕开的声音惊醒了对门的路天雅，她趿着兔子拖鞋冲进来，发梢还翘着睡觉压出的弧度，"我也要打！去年校队选拔赛我还拿了..."话没说完，就被陈婉秋的河东狮吼截断："都给我刷牙洗脸！十点去商场买新衣！"
球拍被王如华小心翼翼塞回床底，临走前还不忘在鞋盒上压了本厚厚的《少年科学画报》，仿佛这样就能把宝贝球拍藏得严严实实。两家子挤在商场旋转门前时，玻璃映出六张被寒风吹红的脸。王建国和路志远勾肩搭背讨论着白酒折扣，李素兰和陈婉秋已经凑在橱窗边，手指点着新款唐装，嘴里念叨着哪件更衬肤色。王如华和路天雅则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比划着想要的衣服样式，时不时蹦跳着模仿电视里模特走秀的样子。
商场里人潮如织，暖烘烘的空气裹着此起彼伏的促销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王如华被李素兰拉着去试深蓝色的棉袄，厚重的布料裹在身上，却遮不住他眼里的兴奋。路天雅跟在陈婉秋身后，听她和李素兰讨论哪件外套更衬肤色，时不时也插上几句稚嫩的见解。路过少女装区时，一件缀满珍珠的白色连衣裙突然晃进路天雅的视线，裙摆上绣着的粉色樱花在灯光下轻轻颤动，宛如随时会随风飘落。她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目光牢牢黏在那件衣服上，连母亲催促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等路天雅终于恋恋不舍地转身小跑跟上大部队，没走多远，前方转角处又挂出一排毛茸茸的小熊卫衣。那些卫衣色彩鲜艳，小熊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向她招手。路天雅踮脚看了看，发现队伍里的大人们还在说笑，王如华正被王建国拽着比量身高，没人注意到她。她想着就看一眼，便悄悄溜到货架前，手指轻轻抚过卫衣柔软的面料，幻想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路天雅终于从幻想中回过神，周围的人群已经换了模样。刚才还在耳边的谈笑声消失不见，只余嘈杂的人声和陌生的面孔。她慌慌张张地踮脚张望，试图在攒动的人头里找到熟悉的身影，却只看见无数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在眼前晃荡。路天雅攥紧衣角，心脏突然开始狂跳，口袋里融化的水果糖黏得手心发腻，眼眶也渐渐泛起水雾。她原地转了两圈，想大声呼喊，却又害怕引来异样的目光，只能强忍着眼泪，开始在附近的货架间寻找。
而此时的王如华正对着镜子扯着新棉袄的领口，听李素兰念叨着"过年就得穿得喜庆"。等他转头想和路天雅分享新衣服时，才发现队伍里少了那个扎马尾辫的身影。"天雅呢？"他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正在挑围巾的陈婉秋也停下了动作，几个大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估计是看什么东西入迷了，咱们分头找找。"路志远指了指路天雅刚才站过的位置，语气尽量轻松，可他攥着购物篮的指节已经发白。李素兰理了理围巾，强作镇定道："我去童装区看看，小雅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陈婉秋则快步走向玩具区，嘴里喃喃自语："说不定是被玩偶吸引了。"王如华攥着未脱下的新棉袄，毫不犹豫地朝着女装区跑去，心里不断默念着：路天雅，你可别乱跑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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