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烁陷在混沌里,像是踩碎了月光凝成的雪。
大红盖头垂落的流苏扫过梵樾银甲,他眼底鎏金纹路温柔得不像话,指尖挑开喜帕时,整座天宫的昙花都开了。可合卺酒尚未沾唇,她忽然发现喜堂红烛照不亮宾客的脸——那些空荡荡的席位前,整整齐齐摆着白曦最爱的蝴蝶银簪、重昭从不离身的断剑、爹爹生前替她雕的木偶。
"阿姐的喜服...真好看。"
白曦的声音从盖头下的阴影里渗出来,白烁猛地掀开红帕,却见妹妹半张脸嵌在青铜镜里,镜面蛛网般的裂痕正吞噬她脖颈的胎记。"别嫁神..."白曦嘴唇开合渗出黑血,"会痛的...像阿爹被天雷劈碎那样痛..."
白烁踉跄后退撞翻合欢案,酒液泼洒成血色河流。无数苍白手臂从河底伸出,攥住她脚踝往下拖拽。她看见梵樾的喜服褪成玄铁铠甲,掌心月纹化作锁链勒进她腕骨,而河面倒映的苍穹裂开巨眼——正是六万年前注视星月陨落的天道之瞳。
"梵樾!"她嘶喊着去抓夫君的手,指尖却穿过他逐渐透明的躯体。那些手臂突然发出重昭沙哑的哭嚎、爹爹被雷火灼烧的惨叫、白曦镜片割裂血肉的闷响。河底浮起青铜鼎,鼎中沸腾的正是她在幽冥墟见过的黑莲花,每朵花蕊里都绽开着亲人腐烂的手。
"阿烁该醒了。"梵樾的声音从鼎中传来,带着净渊特有的蛊惑,"你猜...梦里这些人,有几个是真正活过的?"
不对,他不是梵樾,他是谁?
净渊吗?
不,不是。
她猛然醒来。
白烁指尖的茶盏忽然裂了,她呆呆的看着掌心。
瓷片割破掌心,血珠坠入泥土时,她看见院中那株万年不谢的紫藤瞬息枯死——这是梵樾神格失控的征兆。
三千石阶尽头,紫月结界翻涌如沸血。
梵樾跪在阵眼中央,白发缠着玄铁链绞进皮肉,脊背上狰狞的月纹正吞噬他的瞳孔。他抬头望她,左眼鎏金,右眼猩红。
“阿烁,杀了我……”他喉间滚着净渊的低笑,“趁我还认得你。”
白烁没动诛神剑,反手将染血的掌心按上他心口。凡人温热的血灼得净渊神格尖啸,梵樾趁机夺回一瞬清明,颤抖的指尖凝出月刃刺向自己咽喉——
却被白烁徒手攥住。
“六万年前星月没能救你,六万年后我也救不了苍生。”她任由月刃割裂指骨,笑得像宁安城那个偷他供果的小乞丐,“但至少,我能陪你一起疯。”
结界外忽有幽蓝萤火聚成箭矢,洞穿白烁肩胛。
“白姑娘擅闯幽冥墟,是要用溯世镜窥探天道么?”虚空中传来陌离残魂的嗤笑,“可惜,净渊大人等不及了——”
梵樾的锁链轰然崩断。
白烁在剧痛中看清,他左眼彻底化作鎏金色,身后展开的却不是凤凰羽翼,而是净渊的堕神骨刺。
最后一刻,他将骨刺捅进自己心脏,抱着她坠入幽冥墟裂开的深渊。
“闭眼。”他蒙住她染血的眼,声音支离破碎,“别看……我成魔的样子。”
黑暗吞没视野前,白烁听见天道的声音如惊雷碾过三界:
“第六念现,无念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