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程小净的发梢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她站在写字楼的大门前，手中紧握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她工作三年的全部“家当”——一个马克杯，几本笔记本，一小盆多肉植物，还有刚刚人事部门交给她的离职证明。

“公司结构调整，很遗憾...”人力资源总监公式化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二十六岁，工作三年，她以为自己至少算得上是个有经验的职场人了，却在一朝之间被打回原形。

小净机械地迈开步子，走进雨中。她没有打伞，冰凉的雨水渗透了她单薄的衬衫。周围的人行色匆匆，撑着伞与她擦肩而过，没有人多看她一眼。这座城市就是这样，冷漠而高效，不会为任何人的失败停留。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小净麻木地掏出来看了一眼——房东发来的消息：“程小姐，下季度房租请在下周一前支付，否则...”

她没有读完，锁上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银行账户里仅剩的几千块钱，付了房租就所剩无几。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给父母打电话？不，她不能。两年前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现在怎么能告诉他们自己被裁员了？

转过一个街角，小净的视线被一家咖啡店吸引。木质招牌上写着“等一个人咖啡”，在雨幕中散发着温暖的黄光。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三三两两的顾客，他们捧着咖啡，或看书或交谈，仿佛与外界隔绝。

几乎是本能地，小净推开了店门。温暖的气息夹杂着咖啡香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欢迎光临。”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吧台后传来。

小净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在擦拭咖啡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眉骨略高，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棕色。

“你看起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抹布，从吧台下面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给，擦一擦。”

小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衣服滴着水，鞋子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水洼。“对不起，我...”她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接过毛巾。

“没关系，”男人绕过吧台，走到她面前，轻轻把毛巾放在她手中，“找个位置坐吧，我给你弄点热的。”

小净选了靠窗的一个角落位置，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和脸。她的纸箱放在桌上，多肉植物从箱子里探出头来，显得可怜巴巴的。

不一会儿，男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和一块巧克力蛋糕。“这是姜汁拿铁，能帮你驱寒。”他的声音很轻，却意外地清晰，“蛋糕是今天剩下的，不介意的话请用。”

小净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有着细碎的金色光点，像是融化的焦糖。“谢谢，但是...”她咬了咬嘴唇，“我可能付不起...”

男人微微一笑，眼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格外温和。

“今天特殊，算我请客。”他指了指她纸箱里的多肉，“你的小植物看起来很需要阳光，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小净感到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湿漉漉的头发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叫程小净，”她小声说，“谢谢你。”

“周沉，”男人简短地介绍自己，“这家店的老板兼唯一的咖啡师。”他看了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慢慢享用。”

小净捧起杯子，温热透过陶瓷传到她冰凉的指尖。她小心地啜了一口，姜的辛辣和牛奶的香甜在口腔中融合，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胃里，再扩散到全身。她闭上眼睛，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蛋糕很甜，奶油入口即化。小净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被叫进会议室后就没吃过东西。她吃得有些急，奶油沾到了嘴角。

“慢点吃。”周沉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桌边，放下一杯温水，“失业的第一天？”

小净猛地抬头，奶油还挂在嘴边，“你怎么知道？”

周沉指了指她纸箱里露出的文件夹上的公司logo，“那家广告公司这周裁了三分之一的人，新闻都报了。”他顿了顿，“而且，带着纸箱在雨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的，多半是刚被裁员的。”

小净苦笑了一下，用纸巾擦掉嘴边的奶油。“三年，我工作了三年，”她低声说，“我以为自己至少...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员工了。”

周沉在她对面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咖啡店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雨声成了背景音。“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这杯咖啡加姜吗？”他突然问。

小净摇摇头。

“因为姜能驱寒，“周沉的声音很平静，”但它也会让人流泪。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点刺激，才能让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

小净感到眼眶发热，她急忙低头盯着咖啡杯。“我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哭。”

“这里没有陌生人，”周沉说，“只有咖啡师和顾客。而咖啡师的职责之一，就是倾听。”他站起身，“我去给你续杯，这次换个口味——雨后天晴，我的特调。”

当周沉再次回来时，他手中的杯子呈现出渐变的蓝色，顶部是绵密的奶泡，点缀着一片薄荷叶。“尝尝看。”

小净喝了一口，先是柠檬的清新，然后是蜂蜜的甜味，最后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海盐咸味，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奇妙地和谐。“这...太好喝了。”她惊讶地说。

“生活也是这样，”周沉靠在椅背上，“酸甜苦辣，缺一不可。你现在尝到的可能主要是苦，但其他味道总会来的。”

窗外的雨声渐小，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咖啡店，恰好落在小净的桌上。她看着那束光，突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

“我有个提议，”周沉说，“我最近正好需要个帮手，周末特别忙。如果你暂时没有安排，可以考虑来这里兼职。工资不高，但包咖啡和简餐。“

小净睁大眼睛，“你...是在给我工作机会？”

周沉耸耸肩，“互惠互利而已。当然，前提是你对咖啡不反感。”

“我...我当然愿意！”小净感到一种久违的希望从心底升起，“但我对咖啡一窍不通...”

“可以学，”周沉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明天上午十点，来面试？”

小净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谢谢，周先生。”

“叫我周沉就好，”他松开手，“现在，雨停了，你的咖啡也喝完了。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见。”

小净抱着纸箱走出咖啡店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地面上积水的倒影里，她看到自己的脸——眼睛还红着，但嘴角微微上扬。她回头看了一眼咖啡店的招牌，“等一个人”，突然觉得也许命运在冥冥中自有安排。

回到家，小净把多肉植物放在窗台上，然后瘫倒在床上。手机又响了，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听说你被裁了？太突然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净想了想，回复道：“谢谢关心，我找到了一份兼职，暂时没问题。”

她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明天会怎样？她不知道。但至少，今天在雨中，她推开了一扇门，而那扇门后，或许有新的可能。

第二天早上，小净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咖啡店。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周沉正在调试咖啡机，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小净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风铃清脆地响起，周沉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早，”他说，“准备好开始你的咖啡学徒生涯了吗？”

小净点点头，突然觉得，失业也许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旅程的起点

全文完

失业那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