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川关上电脑的时候，办公室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四十五分。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显示今天是5月20日——他的二十八岁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祝福，甚至连一条垃圾短信都没有。只有游戏引擎报错的红色警告框在屏幕上闪烁了整整八个小时，直到他终于找到那个该死的bug。
“生日快乐，韩小川。”他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自言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作为“蓝点互动”的游戏程序员，加班是他的常态。同事们早就习惯了到点就走，只有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不是因为他多热爱工作，而是回到那个四十平米的出租屋，面对的也不过是冰冷的墙壁和永远播着无聊综艺的电视机。
电梯下到一楼，保安老张已经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韩小川轻手轻脚地推开玻璃门，五月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他的脸颊。他裹紧了单薄的夹克，沿着路灯昏暗的街道往家的方向走去。
“喵~”
一只橘猫从垃圾桶后面探出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韩小川停下脚步，从包里摸出中午没吃完的三明治。
“就你记得我生日是吧？”他蹲下身，把火腿撕成小块放在地上。橘猫警惕地靠近，最终抵不过食物的诱惑，狼吞虎咽起来。
韩小川伸手想摸摸它，橘猫却敏捷地躲开了，叼着最后一块火腿消失在夜色中。他苦笑着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
“连你也不待见我。”
回到家，韩小川连澡都懒得洗，直接倒在床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下沉，沉入无边的黑暗...
阳光。这是韩小川第一个感受到的东西。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周围是盛开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
“你终于来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旁传来。韩小川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对他微笑。阳光穿过她栗色的发丝，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的夜空，深邃而明亮。
“我...认识你吗？”韩小川困惑地问。
女孩的笑容更深了，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现在认识了呀。我叫苏梦蝶，你呢？”
“韩小川。”他下意识地回答，然后更加困惑了，“这是哪里？我明明刚才还在家里...”
“这是你的梦啊。”苏梦蝶轻快地说，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过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全部了。”
她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要不要去走走？樱花这么美，坐着太可惜了。”
韩小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女孩的手温暖而柔软，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他们沿着铺满花瓣的小径漫步，苏梦蝶不时指着路边的花草给他看，讲述着每一种植物的名字和特性。她的声音像清泉一样叮咚作响，韩小川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你怎么懂这么多？”他忍不住问。
苏梦蝶歪着头想了想，“因为我喜欢观察这些细节啊。每一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她突然直视韩小川的眼睛，“就像每个人一样。”
那一刻，韩小川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纯粹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们走到公园中央的喷泉边，苏梦蝶从包里拿出一个纸杯蛋糕，上面插着一根小蜡烛。
“生日快乐，韩小川。”她轻声说，点燃了蜡烛。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韩小川惊讶地问。
“在梦里，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苏梦蝶神秘地笑了笑，“许个愿吧。”
韩小川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因为此刻的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最终，他只是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当他睁开眼睛吹灭蜡烛时，苏梦蝶突然凑近，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是生日礼物。”她红着脸说，然后迅速转身跑开，“来追我啊！”
韩小川愣了一秒，随即笑着追了上去。他们在樱花树下追逐嬉戏，像两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苏梦蝶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回荡在整个公园里。
不知跑了多久，苏梦蝶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靠在韩小川身上。“我认输，你跑得太快了。”
韩小川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他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近过，现实中的他总是与人保持距离，害怕被看穿内心的孤独。但在这里，在这个梦里，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苏梦蝶突然提议，指着远处游乐园的方向。
“那里什么时候有个游乐园？”韩小川疑惑地问。他记得这个公园周围只有写字楼和住宅区。
“在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啊。”苏梦蝶拉着他的手向前跑去。
游乐园比韩小川想象中还要热闹。彩色的灯光在渐暗的天色中闪烁，欢快的音乐与人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他们玩了旋转木马、碰碰车，最后来到了巨大的摩天轮下。
当他们的座舱升到最高点时，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万千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美得令人屏息。
“真希望这不是梦。”韩小川喃喃自语。
苏梦蝶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对你来说这只是个梦，但对我来说...”她停顿了一下，“这是我存在的全部。”
韩小川转头看她，“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只能在你的梦里出现。”苏梦蝶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现实世界里，我并不存在。”
“这不可能。”韩小川摇头，“你明明这么真实。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闻到你的气息，听到你的心跳...”他下意识地抓住苏梦蝶的手腕，确实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
苏梦蝶温柔地笑了，“梦也可以很真实啊。特别是当它承载了人内心最深的渴望时。”
座舱开始下降，韩小川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那我醒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苏梦蝶没有立即回答。当座舱停稳，他们走出游乐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公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为飘落的樱花镀上柔和的光晕。
“韩小川，”苏梦蝶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相信灵魂伴侣吗？”
“我...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些。”
“我相信。”苏梦蝶坚定地说，“我相信有些人命中注定会相遇，不管以什么形式。”她轻轻抚摸韩小川的脸颊，“也许我就是你的灵魂在另一个维度的投射，或者你是我的。谁知道呢？重要的是此刻我们在一起。”
韩小川感到眼眶发热。他紧紧抱住苏梦蝶，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不想醒来，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苏梦蝶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会一直在你心里。而且...”她神秘地笑了笑，“我会给你留一个记号，这样你就知道我不是幻觉了。”
“什么记号？”
苏梦蝶没有回答，而是拉起韩小川的右手，在他手心轻轻写下三个字。她的指尖温暖而柔软，划过皮肤的触感异常清晰。
“记住这个名字，在现实世界里找到我。”她认真地说，“我会在那里等你。”
韩小川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写了什么？我看不见。”
“醒来后你就会看见了。”苏梦蝶微笑着说，但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景物也逐渐褪色。
“等等！别走！”韩小川惊慌地想要抓住她，但苏梦蝶已经像晨雾一样开始消散。
“记住，找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苏梦蝶！”
韩小川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背心。窗外，天刚蒙蒙亮，闹钟显示早上六点十五分。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只是个梦...”他喃喃自语，却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那个叫苏梦蝶的女孩，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指尖的温度，一切都那么真实。
韩小川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突然僵住了——在他的手心，清晰地印着三个字的压痕，仿佛有人真的在上面用力写过字。
他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这不是幻觉，不是睡迷糊的错觉。
韩小川跳下床，疯狂地翻找手机，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苏梦蝶…三个字。成千上万的结果跳出来，但没有任何一条能与他梦中的女孩联系起来。他又尝试了各种社交媒体，依然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他盯着手心逐渐消失的压痕，感到一阵眩晕。
在上班的地铁上，韩小川不停地回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苏梦蝶说过，在现实世界里找到她。但一个梦中的人怎么可能存在于现实？除非...
“除非她真的存在。”韩小川低声说，引来旁边乘客奇怪的目光。
接下来的几天，韩小川像着了魔一样寻找着苏梦蝶的踪迹。他去了梦中的那个公园，询问每一个工作人员是否认识一个叫苏梦蝶的女孩；他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希望能在某个转角遇见她；他甚至开始相信一些超自然的解释，查阅了大量关于平行宇宙和灵魂投射的资料。
但一周过去了，苏梦蝶依然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手心上的压痕早已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同事们注意到韩小川的反常，但他只是说自己失眠多梦，搪塞了过去。
第五天晚上，韩小川疲惫地回到家，倒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科学节目，主持人谈论着人类大脑创造梦境的神奇能力。
“我们梦中的人物，其实都是大脑根据已有记忆拼凑出来的。”主持人说，“即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也是由我们曾经见过的无数面孔组合而成。”
韩小川关掉电视，走到阳台上。五月的夜空繁星点点，与梦中游乐园的灯光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苏梦蝶...”他轻声呼唤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虚空中召唤出来。
夜风呼啸着掠过他的耳畔，梦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正在模糊，到头来终究梦一场。
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想要温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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