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他,像被抽去脊梁般瘫坐在堂屋门槛上,望着奶奶遗照前摇曳的烛火,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二叔的解放鞋沾着泥,二婶手里提着保温桶,掀开盖子热气瞬间弥漫——是他从小最爱的酸菜豆腐汤。
“跟我们去广东吧。”二叔蹲下来,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电子厂流水线上缺人,管吃住。”二婶默默把几块腊肉塞进他行李,布料摩擦声里藏着叹息:“你奶奶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说最放心不下你。”
火车轰隆南下,他趴在硬座窗边,看月光把田野切割成银灰色的碎片。二婶塞来的馒头还带着体温,二叔用烟盒纸折成小船逗他:“等发了工资,叔带你去吃肠粉。”车厢里混杂着汗味和泡面香,却让他想起小时候挤在父亲自行车后座赶集的日子。
电子厂宿舍的铁架床晃悠着,他第一次戴上静电手环时,手指都在发抖。二婶特意从隔壁车间跑来,把他的工牌擦得锃亮:“别怕,婶子就在斜对班。”流水线的轰鸣声中,二叔会突然出现在身后,悄悄往他口袋塞颗水果糖——像极了父亲当年哄他吃药的模样。
夜班结束时,他常跟着二叔去街边大排档。昏黄的灯泡下,二叔教他辨认零件型号,二婶用筷子敲他碗边:“多吃点,个子还能窜一窜。”有次暴雨冲垮了临时工棚,二叔把他死死护在身下,自己后腰被铁皮划出血痕。他红着眼眶给二叔上药,听见头顶传来闷声:“一家人,哪有不疼的。”
三个月后的深夜,他在宿舍被窝里翻到奶奶的日记本。字迹被汗水晕开的地方,歪歪扭扭写着:“小嘉要是闯祸了,就送他去二叔那,老杨家的人,断不了根。”窗外的霓虹映在潮湿的睫毛上,他忽然觉得流水线的嗡鸣不再刺耳,广东的雨季也不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