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回甘

厂区的银杏叶染成金黄时，嘉在记事本上圈出了二叔的六十岁生日。他特意推掉了出差行程，提前一周就开始筹备，抽屉里那张泛黄的烟盒纸被翻得边角发软——上面歪歪扭扭记着二叔爱吃的菜，是他当年初到厂里时，怕忘记二叔口味偷偷写下的。

生日当天清晨，嘉带着女孩和几个员工悄悄来到二叔家。推开虚掩的院门，二婶正在晾晒干菜，看见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就红了眼眶。"胡闹！工作不忙啦？"她嘴上嗔怪，却忙不迭把人往屋里让，老式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嘉最爱吃的腌萝卜。

厨房里飘出红烧肉的香气时，二叔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他望着满屋子叽叽喳喳的年轻人，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擦了又擦，最后局促地挠头："都长这么高了......"女孩突然捧出个铁盒，里面是用烟盒纸折成的生日贺卡，每一页都画着厂区的新貌，还有用金粉写的"福如东海"。

宴席上，嘉给二叔斟满米酒。酒杯相碰的清脆声里，二叔突然指着墙上的相框——那是嘉夺冠那天拍的全家福，照片里二叔涨红的脸比背后的横幅还鲜艳。"当年你蹲在机器旁捣鼓的样子，和现在教这些娃娃一模一样。"二叔声音发颤，伸手抹了把眼角，"你奶奶要是还在......"

暮色渐浓时，厂区的方向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嘉带着众人把院子布置成小舞台，几个员工用废旧零件组装了彩灯，在篱笆上挂出"寿"字图案。女孩抱着吉他唱起民谣，月光下，她手腕的红绳随着旋律轻轻晃动，和二叔腰间系着的那截褪色红绳遥相呼应——那是奶奶临终前为家人都准备的平安结。

切蛋糕时，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双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均匀，却是厂里几个年轻女工跟着二婶学了半个月的成果。"您总说穿不惯皮鞋。"嘉把鞋放在二叔脚边，看见鞋底绣着小小的向日葵，"就像您当年教我用烟盒纸，有些温暖，得亲手传下去。"

深夜的院子安静下来，嘉陪着二叔坐在藤椅上看星星。远处厂区的灯火连成星河，偶尔传来机器运转的嗡鸣，和记忆里奶奶摇着蒲扇讲故事的夏夜重叠。二叔突然说："当年你奶奶总念叨，说咱家嘉儿心里装着整片天。"他拍了拍嘉的手背，"现在啊，这天底下，又多了这么多等你照亮的星星。"

月光洒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树影婆娑间，仿佛看见奶奶的身影站在枝头，温柔地注视着这满院的烟火。那些用岁月酿成的甘甜，正随着晚风飘散，化作照亮更多人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