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灼痕

衡山路老洋房的晨雾还未散尽，顾清欢已经站在酒窖的橡木桶前。手机屏幕亮着今早的财经头条——「永晟集团涉嫌财务造假，港交所启动调查」。配图是陆沉舟在股东大会上的侧脸，他西装翻领上别着那枚齿轮袖扣，此刻正抵着太阳穴揉按。

“顾小姐的早餐。”

助理将鎏金手冲壶放在橡木桌上时，顾清欢正用匕首挑开酒桶封条。陈年软木屑簌簌落在她手背，露出内侧烫金的「1982」字样。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年份，也是并购案里被刻意抹去的秘密账簿存放年份。

“陆总说，您该去集团顶楼取新合约了。”助理的声音撞上酒桶共振的嗡鸣。

顾清欢的指尖突然顿住。封条内侧的钢印在晨光中清晰可见——永晟集团审计专用章的落款日期，正是父亲车祸前夜。

顾氏大厦37层电梯门开启时，顾清欢闻到熟悉的雪松香。陆沉舟斜倚在落地窗前，手中银质烟盒折射出冷光。他今天换了件墨蓝色暗纹西装，领针是朵淬火的银玫瑰，尖端还沾着未干的咖啡渍。

“新合约第17条，”他将钢笔推过实木长桌，“顾小姐需要抵押家族祖宅。”

顾清欢翻开文件的手指骤然收紧。泛黄纸页间夹着半张船票残片，2019年6月17日马赛至上海的航班号，与她保险柜里烧焦的那张右下角完全吻合。

“陆总连亡者的遗物都要利用？”她抽出钢笔在签名处画圈，“不如解释下，为什么这张船票会出现在我父亲的死亡证明附件里。”

陆沉舟的钢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迹。他忽然起身走到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因为三年前你父亲遇害时，手里攥着这个。”

顾清欢猛地转身。陆沉舟掌心的银链坠着她锁骨纹身的同款玫瑰，链子末端却缠着半枚烧焦的船票。她想起昨夜在档案室找到的监控记录，画面里父亲在书房焚烧文件，灰烬中赫然躺着同样的票根。

“顾明城不是死于车祸。”陆沉舟突然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烫伤，“是有人怕他向巴黎警方提交这份航运记录。”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衬衫，顾清欢触到皮肤凸起的疤痕——那是枪伤特有的放射状裂口，边缘还留着焦黑的灼痕。

“2019年6月17日，”他咬开火漆印章的动作像在撕裂旧伤，“马赛港的货轮在公海爆炸，你父亲本该在那艘船上。”

顾清欢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角落用炭笔写着「Bordeaux, June 17th」。

手机突然震动，集团公关总监的短信跳出来：「周夫人召开新闻发布会，要求罢免顾氏所有董事席位。」

陆沉舟突然将热茶泼在她手背。顾清欢踉跄后退时，撞翻整排红酒瓶。1982年的拉菲在波斯地毯上蜿蜒成河，倒映出他眼底暗涌的猩红。

“你以为我为什么留着你父亲的遗嘱？”他碾碎满地玻璃碴，“因为顾明城死前，把真正该销毁的东西藏进了你保险箱。”

顾清欢的呼吸凝在喉咙里。她想起昨夜暴雨中，自己是如何在陆沉舟电脑里发现那份盖着永晟公章的文件——落款日期分明是她签署并购协议的前一天。

周雅琴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镁光灯像刀刃般劈开浓雾。顾清欢站在陆沉舟身侧，看着继母将亲子鉴定报告摔向镜头：“永晟集团34%的股份从来不属于顾家！”

“顾小姐需要我提醒吗？”陆沉舟在耳畔低语，雪松香混着血腥气漫上来，“你现在穿的可是我去年在米兰定制的西装。”

顾清欢低头看向袖口。暗金色齿轮袖扣不知何时换成了顾氏家徽，齿轮咬合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当周雅琴扬起顾明城的遗物盒时，顾清欢突然扯开高领衬衫。锁骨处的玫瑰纹身正在渗血，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巴黎雨夜，陆沉舟替她挡下歹徒硫酸时留下的灼痕。

“这才是顾氏真正的股权协议。”她将泛黄的文件拍在展台上。

全场哗然。周雅琴的妆容在强光下龟裂，露出眼尾狰狞的缝合线——和陆沉舟后腰枪伤的形状分毫不差。

陆沉舟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火焰纹身上。滚烫的触感从掌心窜入骨髓，顾清欢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你父亲在遗物盒夹层藏了录音笔，2019年6月17日马赛港的真相……”

警笛声刺破喧嚣。顾清欢在保安冲上来的瞬间甩开他的手，掌心血迹在西装前襟晕开，开出一朵焦黑的玫瑰。

子夜的衡山路飘着细雨。顾清欢站在老洋房废墟前，看着施工队撬开地窖铁门。生锈的保险柜里躺着半本烧焦的航海日志，2019年6月17日的记录页粘着半枚带血的指纹——与她保险箱里那枚完全吻合。

“顾小姐应该看看这个。”

陆沉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她正用匕首剖开最后一页牛皮纸。泛黄的航海图中，马赛港坐标旁标注着法文批注：「当玫瑰刺破夜莺的喉咙」。

“你父亲雇了私人武装劫船。”他碾碎烟蒂，火星溅上她手背，“但货轮上有顾氏安插的爆破组。”

顾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夜在父亲书房发现的加密日记，最后一行潦草的字迹写着：「清欢，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沉舟已经……」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陆沉舟撕开衬衫下摆，露出腰腹间狰狞的缝合疤痕——那是枪伤特有的放射状裂口，边缘还留着焦黑的灼痕。

“他们先开枪。”他弯腰捡起半块烧焦的船板，“但你父亲替我挡住了爆炸气浪。”

顾清欢的呼吸凝在喉咙里。她想起昨夜暴雨中，自己是如何在陆沉舟电脑里发现那份盖着永晟公章的文件——落款日期分明是她签署并购协议的前一天。

当警车红蓝灯光穿透雨幕时，陆沉舟突然攥住她的手按在伤疤上。滚烫的触感从掌心窜入骨髓，顾清欢听见他沙哑的耳语：“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并购案里要抹去顾氏员工福利基金？”

她触电般甩开他的手。施工队惊呼声中，顾清欢看着地窖深处泛黄的牛皮信封。火漆印章上的玫瑰纹章正在渗血，拆开后滑落的船票残片上，1982年的拉菲酒标下压着父亲未寄出的信：「巴黎的雨会淹死人，但马赛的浪终会打捞起真相。」

晨光初现时，顾清欢在顾氏大厦顶楼办公室醒来。梳妆台上散落着带血的白衬衫，而她正穿着陆沉舟的银灰色西装。落地窗外，周雅琴的助理正往花坛里埋黑色垃圾袋，隐约露出半截烧焦的船票残角。

她打开保险柜最底层暗格，取出那张泛黄的并购协议。甲方签名栏的「顾清欢」三个字墨迹未干，而乙方签名处赫然写着——

陆沉舟，2019年6月17日。